在省城一家大醫院的老干部病房里。護士長輕輕地推門走進來，她晃一下手中的一疊紙，笑容滿面地說，請填一下這個，給我們，嗯，提提意見，以利于我們的工作。接著給每個床位發了一張。臨出門，她又特別關照一句：請多支持我們。這最后一句話的意味大家都能體會，就是請多給我們寫好的意見，多表揚。
　　
　　那紙上印著大約二十多個問題，大致是：您對醫院的工作滿意嗎？您對本科的醫生信任嗎？你覺得醫生的水平如何？您覺得護士的水平如何？服務態度如何？您覺得藥房的服務態度如何？您覺得掛號處的服務態度如何？您覺得食堂的飯菜如何？您覺得環境衛生如何？等等。每個問題都有五種答案供選擇，分別是：好，較好，一般，不好，很不好。
　　
　　1床的老干部正在輸液，他笑一笑，向陪侍他的兒子說，都填上“好”就行啦。
　　
　　2床的老干部及陪侍他的老伴也笑著說，就是，都填上好就算啦。
　　
　　老干部的兒子說，也不敢填“不好”，你敢說醫生的技術不好？大家都笑起來。
　　
　　然而老干部的兒子總是心有不甘，在填到“護士的水平如何”一項時，就提起前兩天的輸液，護士刺父親手上的血管，一連刺了四五次還刺不中。但父親畢竟寬厚，他又笑一笑說，哦，偶爾一次也不要緊。兒子又說，還有一回給咱們送錯了藥。父親說，對，有一次送錯了。兒子就說，所以這一項就填一個“較好”吧，要不然全填的是“好”，也顯得不真實，而且咱也并沒有填“不好”。父親笑一笑，沒再說什么。
　　
　　第二天一上班，五六個護士就擁進了這一間病房，七嘴八舌地一起向1床的老干部說開了。
　　
　　第一個說，哎呀，您怎么就給我們填了個“較好”。
　　
　　第二個先將小嘴噘起來，說，別人都是“好”，就給我們護士填的是“較好”。
　　
　　第三個說，有什么您就給我們當面說嘛，我們就給您做嘛，怎么就把意見給寫上去了。
　　
　　……
　　
　　面對小姑娘們的紛紛責備，老干部不禁哈哈地笑起來，他說，我也沒寫意見呀？就是填了個“較好”嘛。
　　
　　護士說，那就等于是寫了意見。
　　
　　老干部說，不要緊，較好也是好嘛。
　　
　　護士說，我們領導可不這么理解，在我們這里，“較好”就是有問題！
　　
　　老干部說，“較好”怎么會是有問題？
　　
　　護士說，“較好”就是有問題嘛。
　　
　　護士又說，我們現在什么都是和工作掛勾的，考評呀，獎金呀什么的，這一下……
　　
　　老干部嘆了口氣，說，那要不拿回來重填一下吧。
　　
　　晚啦——，護士姑娘拉著長音，帶著很大的怨惱。
　　
　　老干部的兒子是半上午才來的，沒見到這一幕，父親就將剛才的情景說給他，并責備他說，你看你給人家填了個“較好”，填壞了吧。
　　
　　然而，護士們進屋服務的次數明顯地多了起來，并且不斷問詢病人有沒有什么事。
　　
　　屋里的人就微笑著互遞眼色，等護士出去時，老干部的兒子就笑著說，看來這個“較好”還是填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