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昭王·陳子昂》原文與賞析
陳子昂
南登碣石館, 遙望黃金臺。丘陵盡喬木, 昭王安在哉?霸圖悵已矣,驅馬復歸來。
這是《薊丘覽古贈盧居士藏用》組詩七首之一,組詩是在征契丹途中因意見不合遭武攸宜斥責后的作品,詩人滿腔生不逢時、壯志難酬的悲憤,通過憑吊古跡、緬懷前人的方式發泄出來,激越蒼涼,感人至深。
這是一首憑吊碣石館、黃金臺古跡,緬懷燕昭王招納賢士,后賢士為他復仇滅齊事跡的詩。詩的篇幅雖極短小,但容量極大,它熔鑄了許多古代史事,也蘊含了不少現實激情。
要能深入鑒賞這首詩,首先要了解有關史實。據《戰國策》卷二十九記載:“燕昭王于破燕后即位,卑身厚幣,以招賢者,欲將以報仇。故往見郭隗先生曰: ‘齊因孤國之亂,而襲破燕。孤極知燕小力少,不足以報。然得賢士與共國,以雪先王之恥,孤之愿也。敢問以國報仇者奈何?’郭隗先生對曰‘……王誠博選國中之賢者,而朝其門下,天下聞王朝其賢臣,天下之士必趨于燕矣……今王誠欲致士,先從隗始;隗且見事,況賢于隗者乎?豈遠千里哉?’于是昭王為隗筑宮而師之。樂毅自魏往,鄒衍自齊往,劇辛自趙往,士爭湊燕。燕王吊死問生,與百姓同其甘苦。二十八年,燕國殷富,士卒樂佚輕戰。于是遂以樂毅為上將軍,與秦、楚、三晉合謀以伐齊。齊兵敗,閔王出走于外。燕兵獨追北入至臨淄,盡取齊寶,燒其宮室宗廟。”
了解了這首詩所詠的史實后,我們再深入體會詩中所蘊藏的激情。“南登碣石館,遙望黃金臺”兩句,敘詩人登臨古跡的行蹤。碣石館是燕昭王接待鄒衍時,特地為他建造的,在古幽州薊縣西三十里寧臺之東,即今北京城西南。黃金臺是燕昭王特地為郭隗建造的。“都城黃金臺,出朝陽門循濠而南,至東南角,巋然一土阜是也。日薄崦嵫,茫茫落落,吊古之士,登斯臺者,輒低回眷顧,有千秋靈氣之想。京師八景有曰‘金臺夕照’,即此。”(蔣一葵《長安客話》)這兩句詩粗粗一讀,僅是記敘游蹤,而細細體會揣摩,即能發現在“南登”和“遙望”的動作中,寄寓著詩人對燕昭王的無限向往之情。“如果我能生在燕昭王時代,就能受到重用,就能充分施展自己的才智了,這該有多好!”這就是詩人登望時的心聲。
可是,如今卻是:“丘陵盡喬木,昭王安在哉?”丘陵上長滿了喬木,碣石館、黃金臺上是一片荒蕪,燕昭王又在哪里呢?現實中只有識小忘大、只重視文才而忽視其政治宏才的武則天!詩人即景抒懷,以鄒衍、郭隗、樂毅等古人自比,期待著象燕昭王那樣重視人才的英明國君出現。可是這種期待,也不過是虛幻的泡影罷了。武氏擅權以后,崇佛佞佛,大建廟宇,大塑佛象,窮奢極侈,荒淫無度。她又任用酷吏,嚴刑峻法,羅織罪名,虐殺無辜。早年他對武則天還抱有較大的希望,現在詩人完全失望了。所以詩的最后說:“霸圖悵已矣,驅馬復歸來。”表面上是說,燕昭王任用賢才以圖霸天下的偉業早已成為歷史陳跡,現在徒然令人惆悵而已;驅馬回去吧,該結束這次游覽了。仍然扣住“覽古”在做詩。但實際上隱含著詩人對武則天的徹底失望,他準備辭官歸隱了。
此后不久,陳子昂真的辭官歸隱了,表示了他與武氏政權不愿再合作的態度。于是,武氏政權也就不能放過他,在武三思的指使下,通過縣令段簡之手,害死了這一代歌手、杰出的政治家陳子昂,這時他年僅四十二歲。這是千載之下,都不能不令人扼腕痛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