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國忠《家的味道》
家是一種味道,一種喜歡的味道,有味才是家。
童年,家是爸爸的汗臭味。我的童年記憶正好從農(nóng)村大包干開始,從父母分到土地和牲畜的喜悅開始,從父母起早貪黑的辛勤勞作開始。當父親真正成了這片土地的主人后,所激發(fā)出來的勞動熱情是巨大的。每天當我們兄妹仨還沉浸在香甜的睡夢中時,父母已經(jīng)早早起床上地干活了。每天中午都是母親先回家做飯,等飯快熟時,才看見疲憊的父親扛著鐵锨或趕車驢車出現(xiàn)在午后的那條小路。勞累的父親洗把臉便開始吃飯,這時父親總愛把鞋脫了踏在腳下,如同今天我們穿的拖鞋,立刻一股腳臭味便彌漫開來。年幼的我們可能“如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早已習慣了這種味兒,感覺很溫馨。為此母親沒少說過父親,每次父親都是憨憨一笑,并不改正。那時家里還沒有電視,大多時候父親都是照料好家里的那頭騾子和一群羊,便上炕睡覺了。我和父親睡一個被窩,父親總是背轉(zhuǎn)身,讓我為他扣背。我便按照父親的要求從一個肩頭扣到另一個肩頭,從脊梁干的上頭扣到脊梁干的下頭。嚴厲寡言的父親在這時總是那么慈祥和藹,顯得那么愜意。這時的我又被一種旱煙味和汗臭味所籠罩,說實話我喜歡這種味,喜歡這種味給我?guī)淼臏嘏瑤淼氖嫘摹T诓恢挥X中,我早已進入了甜甜的夢鄉(xiāng)。
上學后,家是辣子醬和燒殼子的香味。小學畢業(yè)后,由于學習好,父母希望我能跳出農(nóng)門,托關系把我轉(zhuǎn)到了離縣城三十多公里遠的縣中學上學。一般一個月才回一次家,父母總是讓去縣城的親戚朋友給我?guī)ゼ依餃蕚浜玫睦弊俞u和燒殼子。那時學校伙食一般,量也有限,經(jīng)常是吃不飽肚子,所以要靠家里來進行補給。辣子醬是父親做的,是把大肉放佐料炒熟后加水,等水開后再散上面粉,加上辣子面,最后放上蔥和蒜苗。這樣做出來的辣子醬,不僅香辣無比,而且可以保存很久。每次父母都給我?guī)蟽纱蠊揞^瓶或一大飯盒,這樣在吃湯飯時放上兩勺,清淡寡味的面條一下就變得香氣四溢。或者夾到剛出鍋的熱饅頭里,如同肉夾饃一樣回味無窮。每次帶上來最多也就吃上一個星期便告罄,只好盼望著什么時候能再帶來。燒殼子是我們農(nóng)村那些年無論春夏秋冬最常做的饃饃了。幾乎每家房前屋后都有一個燒坑,先用棉桿或樹枝將燒坑“燒紅”,然后將做好的饃饃裝在一張鐵板上,接著將鐵板順著燒坑內(nèi)的兩根鋼筋推進去,最后用一個磚塊和麥草將燒坑封死。等上個二十分鐘左右揭開燒坑,里面的熱氣撲面而來,再看饃饃已經(jīng)一個個長著小嘴,全變成了誘人的焦黃色。這就是金塔的燒殼子,香脆可口,百吃不厭。每次父母在帶辣子醬的時候總也忘不了燒殼子,拿上去是要鎖在箱子里,作為我的早點和夜宵的。她們不僅在我金塔上學的那七年解決了我的溫飽問題,還讓我在初次離家后的歲月中感受著家的味道,享受著家的溫馨。燒殼子的香脆和辣子醬的香辣已經(jīng)濃縮為那段求學歲月中我對家的最美好回憶。
工作后,家是媽媽炕頭的炕煙味。自小就睡在老家的土炕上,夏天清涼,冬天溫暖,從來沒有感覺到那溫暖的炕還會留下讓人回味的炕煙味。第一次意識到是結(jié)婚后回家過年,媽媽早早給我們鋪好了嶄新的床單被褥。晚上睡在溫暖的大炕上,那是難得的溫馨愜意。可第二天早上起床后,妻子不停地聞著自己的內(nèi)衣,并且讓我也問問自己的。一聞,原來我們的衣服上全散發(fā)著一股淡淡的炕油煙味。這種味兒已經(jīng)在潛移默化中融入我的身體,讓我的嗅覺無法感知。在離別她一段時間后經(jīng)妻子提醒,我再次感受到了她的存在,如同久別不見得老朋友,一股溫暖流過我的心田。以后每次回家我都睡炕,特別是父親去世后,我就和母親睡一個炕,如同兒時的我,在母親的嘮叨和呢喃中聞著炕油煙味慢慢進入夢鄉(xiāng)。
孩子出生后,家是奶香味和尿騷味。隨著孩子的出生,家的味道發(fā)生了改變。每天一進門,首先聞到的是一股淡淡的尿騷味,這是一個我曾經(jīng)談不上厭惡但至少是不喜歡的味。可如今呢,聞到這個味反而有了一種親切,有了一種甜蜜。每次聽著丈母娘在那對著孩子嘮叨,“又尿床了,這尿墊子都臭死了!”嘴里隨這么說,可臉上早樂開了一朵花。我敢保證她打心眼里也是喜歡這個味的。再就是奶香味,孩子每次醒來眼都不睜就晃著小腦袋努著小嘴去吃奶,八成孩子能夠判斷來這個味兒是從什么地方發(fā)散出來的。我聞到這個味兒是一種滿足,那是妻子作為母親的一種自豪,是我們孩子生活開始的能量源泉。這兩種味道常常交織在一起,是妻子和孩子共同用愛澆灌的一種味道,讓人在感受美好的同時對生活充滿了向往和憧憬。這兩種味兒在女兒漸漸長大后慢慢從家中消失了,可兒子出生后這些味兒又彌漫在了家中讓我再次享受著這種滿足和美好。
如今,家成了兒女喜歡的口味。自從家有兒女以后,家的味道也慢慢發(fā)生了變化。女兒漸漸大了,吃飯有了自己的口味,吃米飯比較喜歡西紅柿炒雞蛋和素炒洋芋絲,我們在做米飯時便經(jīng)常炒這兩道小菜。平時喜歡雞湯燉山藥,而我呢,山藥過敏,不敢碰山藥,只要一碰流出的液體便渾身奇癢難忍。每次做這道菜時就得妻子獨立完成了。女兒不吃辣子,只要菜里放一點辣子,她一吃便眉頭一皺,嘴張得老大,不停地用手扇著,嘴里喊著“辣死了,辣死了” 。現(xiàn)在家里菜的味道中便失去了辣味。兒子出生后,比較喜歡吃魚,這樣我們家的餐桌的菜肴便經(jīng)常出現(xiàn)了魚的影子。兒子呢,又不吃蔥,菜里面的蔥,不管切多么小,他都能給你挑出來,嘟噥著小嘴“不要這個啊,不要這個啊…”。只好在做菜時把蔥切大一點,吃飯時把他碗里的蔥再挑出來。這樣,在不知不覺中,家的味道在兒女的挑剔中悄悄發(fā)生了變化。這種變化,使家更加多元而溫馨。
歲月匆匆,家的味道在不停地輾轉(zhuǎn)變化,可不變的是喜歡,只有喜歡的味道才是家真正的味道。
向國忠
阿克塞縣中學教師,完成省級課題一項,獲得實用新型專利3項,在各類雜志發(fā)表專業(yè)論文5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