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鑒賞
作者: 芝華
蘇紹連(臺灣)
坐著這位置是在鐘面上。每天,我的眼光黏黏地投過去,只為攫住那一端,讓我沾著眼光抵達十二點鐘,吞食自己。讓我死后被吐成美麗的結構,一張網。
在無聲的鐘面上:
六點的方向指往擺動之間。我明天要往右擺,后天要往左擺,用一條蛛絲吊著。繞著鐘面走,走到無止的盡頭,撿起時針,放在十二的位置,結果,不是時針刺入心臟,就是分針的一陣陣哭泣。
坐著這位置是在鐘面上。時間在我死后才開始,十二條蛛絲分別系住十二個鐘點,張成巨大無比的網,守候,無限久的守候,只為守候一只不幸黏住的飛蟲,尊敬地向它說:我已吐盡了啊!
本詩意象極為深邃、隱晦,詩人極欲借蜘蛛結網,終其一生,吞食耗盡自己,只為攫住一只不幸粘住的飛蟲,影射人一生的勞苦,而歲月生命就在這當中一點一滴消逝殆盡。蜘蛛希望死后被吐成一張結構美麗的網,那“人”呢?一個答案不定的問題拋在半空中。
頭二段顯示時間如江海般寬廣而無所不在,要左要右全憑個人喜好,就如繞著鐘面而行的時針與分針,繞完一圈又一圈,日出日落,日落日出,永無止境。若要強將時針分針釘死“十二”位置,則必山崩地裂,宇宙洪荒,猶如時針刺入心臟、分針悲涼不已。
頭三段“時間在我死后才開始”如前面所言,時間是如此浩瀚無邊?!暗乩咸旎摹笔怯啦淮嬖诘闹囁?。有限的只是個人小我的生命,然而若能將心豁出,生命將一如時間,是自由、廣大而無拘無束的。那么滾他的“時間”,在我死后才開始吧!這之前一切的主人終將是“我”。
“十二條蛛絲分別系住十二個鐘點、張成巨大無比的網,守候一只不幸粘住的飛蟲”生命的索求與欲望是個可怕而無底深淵。它布下天羅地網、張大巨嘴,想捕捉所有經過的一切可能與不可能。相較之下,蜘蛛小小的愿望在絕盡所能、吐盡自己之余,是多么的專一、執著而又小心翼翼。
詩人在全篇詩中經營的意象與畫面,錯綜復雜,亦虛亦實,虛實交映,層層互射。將鐘面與蜘蛛結網作一穩定而深度的疊影。鐘面時間的流逝與反復不息,又與蜘蛛短暫而自大的生命錯覺,產生強烈而震撼的對比,證明詩人匠心獨運、別創一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