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上書寫

昨夜小酒之后，你打來電話。這個夏天出生的人，走過了不惑，內心仍有困惑。你說，天命也將近，不知道天命在哪里。

終其一生，每個人都是向著孤獨而生的。你說最近獲了個什么獎，猶豫著去不去領獎。感覺其他獲獎的都是小青年，唯獨自己老了。還說，今后不再送評。因著你的詩，我寫下不少文字。有一個人這樣解讀你，你感覺自己透明了。我只是以自己的方式靠近你的詩歌，密碼應該是在你心底的。

前不久我去過你的小城。沒有告訴你，悄悄去的。那擁擠的街市一隅，想象你曾在那里佇立，凝神，發呆，行走。原先是想去看桃花，去了才知已錯過花期。這個我生活過三年的地方，如今高樓林立，老街已經改造成新街了。我又喝醉了，喝的是你們那里的紅糟酒。傳統的釀造和制作，醇厚的味道。我最青蔥的歲月，就在那個小城里過去，原來以為什么時候回得去的。怎就那樣天真、自以為是啊。當這一切都過去的時候，還好還有你。要不，我內心對這座城的感覺，會有多荒涼多陌生？

人與人之間，重要的是一種氣息的相投，一種神秘的維系。我們喜歡一樣寂靜的生活，有很多一致的想法、詩觀。你說感覺超越不了原來的自己，便放任著自己，不寫。或者，每個人到后來都要學會品味心香，在光陰里沉潛下來。怎樣表達，在于個人喜好。

我在讀阿多尼斯《我的孤獨是一座花園》。我想，我們內心都有那樣的一座花園。那樣孤獨而芬芳，那樣靜謐而豐富。很深的夜，讀到那句“萬物都會走向死亡/只有人除外/是死亡向他走來。”莫名怔忡。是的。很多的無能為力，很多的無可奈何。我們掙扎其中，進進出出。倘若在日子的碎片中，還能尋得一點安慰一些句子，也是美的。

《致西西弗》。“我發誓在水上書寫/我發誓為西西弗分擔/那塊沉默的山巖/我發誓始終和西西弗一起/經受高熱和火花的炙烤/我要在失明的眼眶里/尋找最后的羽毛/對著青草、對著秋天/書寫灰塵的詩稿/我發誓要和西西弗同在。”

或者，人生因為那些微小的疼痛、難以抵達的彼岸而充滿意味。就像，鮮花總生長在荊棘里。而荊棘絕不僅僅是陪襯，它有自己倔傲的美。

2009. 6.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