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任光文淑慧

劉半農(nóng)

(七月十日滬寧車中)

火車——永遠(yuǎn)是這么快——向前飛進(jìn)。

天色漸漸明了；不覺得長夜已過，只覺車中的燈，一點點的暗下來。

車窗外面：

起初是昏沉沉一片黑，慢慢露出微光，一露出魚肚白的天，——露出紫色、紅色、金色的霞采。

是天上疏疏密密的云?是地上的池沼?丘陵?草木?是流霞?是初出林的群鳥?——依舊模模糊糊，辨別不出。

太陽的光線，一絲絲透出來，照見一片平原，罩著層白濛濛的薄霧；霧中隱隱約約，有幾墩綠油油的矮樹；霧頂上，托著些淡淡的遠(yuǎn)山；幾處炊煙，在山坳里徐徐動蕩。

這樣的景致，是我生平第一次見到。

曉風(fēng)輕輕吹來，很涼快，很潔凈，叫我不甘心睡。

回看車中，大家東橫西倒，鼾聲呼呼，現(xiàn)出那干——枯——黃——白——死灰似的臉色!

只有一個三歲的女孩，躺在我手臂上，笑瞇瞇的，兩頰象蘋果，映著朝陽。

1918年

這是劉半農(nóng)學(xué)習(xí)歐美現(xiàn)代散文詩的體式，所進(jìn)行的嘗試之作。那時，作者是“《新青年》里的一個戰(zhàn)士”(魯迅《憶劉半農(nóng)君》)，為“五四”新文化運動立過戰(zhàn)功。作者在《蹺》中，借晨曦微露、太陽初升時的景象，表達(dá)了對新時代到來的歡欣，

抒情主人公“我”，在一列飛駛的火車上迎來了黎明。對于這天地間最壯麗的時刻，作者以樸實的語言，白描的手法，由車內(nèi)寫到車外，再寫回車內(nèi)，而著重地描繪了車外景致的變幻。天際由露出微光、懸出不同的霞彩，到太陽透出絲絲光線；地上的景物，由模糊不清到顯出薄霧下的平原、隱約的矮樹、淡淡的遠(yuǎn)山、徐徐升起的炊煙。這是一幅清新樸拙的畫卷，不僅含蘊著天真自然的美，而且洋溢著盎然的生機。這是散文詩的核心部分。曉，給天地注入了生氣，帶來了新生，這使抒情主人公感到愉悅和興奮。其實，這也正是作者在舊時代消亡和新時代誕生之際的心情寫照。

但是，標(biāo)志著新時代到來的新文化運動，并沒有使所有的人都感奮起來，仍有不少人處于象酣夢中一樣的麻木狀態(tài)。于是，抒情主人公便把迎接黎明的期望，寄托在代表著未來的孩子身上。這就是散文詩最后兩節(jié)的寓意，和對全文主題的揭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