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國〕西曼托《少婦的夢》抒情散文鑒賞
作者: 〔俄國〕西曼托
【原文】:
一年又一年,獨坐在我的窗前,我凝眸望著你的路,我的同心的愛人呵;在這信里,我要把我失去了保護的身體和思想的震恐再唱給你聽。
呵,你也記得起你動身出去那天的太陽么?我眼淚是這樣的多,我的親吻是這樣的熱烈!你的許諾是這樣的好,而你的歸期是定得這樣早!敢是你不記得你動身那天的太陽和我的祈禱了;你不記得我把水瓶里的水灑上你坐騎的影子,祝你過海時海會讓開一條路,而在你腳下的土地將開滿鮮花么?
呵,你別離時的太陽,而今變為黑夜了!這許多年來,期待的眼淚,從我眼里流出,象星一般,落在我面頰上,看啊,面頰上的紅玫瑰褪色了!
夠了夠了。我期待你,心情猶如捋著頭發。我仍舊受著你酒杯里的酒力,我是你遠出的魁梧身材的孀居者。想念你時我嗚咽如風,我的膝受傷,因為跪在教堂門首,我呼覓你,轉身向西。
怎能有一天,從此岸到彼岸的海水干枯了?怎能片刻之間兩世界就相接觸啊?天或太陽,而今于我是不需要了。
歸來!我待你歸來,在我茅屋的門口。我在我的黑羅衫里夢見你,但我手中卻沒有你的手。歸來,象我們園里甜的果子一般!我衷心的愛情正留藏著親吻給你。
呵,我的牛乳般白的腰臀尚不知懷孕的味兒;而且我亦尚未能把出嫁時的繡金絲的面巾飾成小兒的襁褓;而且我亦未能傍了搖籃坐著,唱亞美尼亞母親所唱的純潔而神圣的催眠歌。
歸來,我的期待終無已時,當黑夜來了而且展開他的尸衾,當梟鳥在庭中互相嗚呼,當我的哽咽已盡而我的眼淚變成了血。孤零零的,在我失望的新婦的夢中,象一個惡鬼,我用手開始篩我墳墓的泥土在我頭上,我的死日是愈拉愈近了啊!
(沈雁冰 譯)
【作者簡介】:
西曼托(GHaMaHTo,1878——1915) 原名阿托姆·雅爾查尼揚(AtoM RpHaHRН),亞美尼亞詩人。1902年出版詩集《勇士頌》,他深受西歐象征主義影響,又保留著亞美尼亞古典文學的優良傳統,其作品有廣泛的影響。
【鑒賞】:
一位孤獨的少婦,成年累月地坐在窗前,守候她遠游在外的丈夫,訴說著自己那熾烈的愛情和刻骨的相思。《少婦的夢》是一篇委婉纏綿而又哀怨感傷的抒情散文,它以一種直抒胸臆的手法直接將少婦的內心世界——包括她的思念、她的期待、她的痛苦以及她的絕望都展現出來,如怨如訴、深沉凄惋。
這容易使人聯想到中國古代的婉約詞,其中抒寫離愁別恨的大多是以女性口吻寫成,比如柳永有“一日不思量,也攢眉千度”,晏殊有“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晏幾道有“衣上酒痕詩里字,點點行行,總是凄涼意”,都是夫婦生離死別,癡情的女主人公面對渺茫的過去與未來用血和淚凝成的刻骨相思的哀歌。《少婦的夢》與這些詞的情調風格大有異曲同工之妙,唯一的區別在于中國古詞表達的情感要含蓄深沉得多,是用表面的輕如煙霧的愁緒掩蓋著對丈夫那熾烈的愛和刻骨銘心的思念;而本文則放開感情的閘門傾瀉而出,展現出來的是女主人公那奔放的、熾烈的、火熱的愛情和瘋狂的、絕望的思念。她懷想臨別時的情景,思念中有著恨與怨;“你離別時的太陽,而今變為黑夜了!”又是怎樣種凄苦的情境!然而她還是持久地期待著,“想念你時我嗚咽如風,我的膝受傷,因為跪在教堂門首”,又是何等的虔誠和癡情。既使她的丈夫已經遠在另一個世界,她還是熱切地盼愿著他們能夠重逢。“怎能有一天,從此岸到彼岸的海水干枯了;怎能片刻之間兩世界就相接觸啊?”對丈夫的思念變成絕望,而這絕望之中又含著希望,三個“歸來!”的呼喚如泣如訴,飽含著她的全部愛情和夢想,情之烈、心之誠、意之切感人至深。
《少婦的夢》整個兒就是一曲悲涼凄切的哀歌,它把女主人公內心深處的痛苦與思念寫得哀婉真切,具有動人心弦的悲劇力量和藝術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