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宋生貴

那家倫

枕著一個彩貝，象枕著一支歌，象枕著一首詩，象被一片云絮托著，象被一片彩霞托著，她，睡著了……

她是幸福的。彩貝忠誠地為她作枕，從心靈里默默地奉獻出滿腔的情意和滿腔的真誠。

彩貝還衛護著她的純真。

彩貝還珍惜著她的愛戀。

彩貝，摯愛地托著她的一顆心……

彩貝，來自深海。

海浪，給它力的錘煉，給它生的光熠，也給它在沖擊中帶來損傷。

海礁，給它生的榜樣，給它力的啟示，也給它在碰撞中帶來缺感。

深海，有不測的風云，有生死的搏斗，還有暗算……

然而，彩貝是好的，是美的，是成熟的，是生于海洋又裝著海洋的；

——對于她，彩貝的心是一個無私的愛的大海。

——對于她，彩貝的心海里的情潮的每一朵浪花，都是充滿真的光亮的!

可是，她太幼稚了，她太單純了。她有著一個一個發光的夢，可是這涂了太多的色彩的夢啊，離真實的海洋太遙遠了。

離真實太遠的夢境，那是虛幻，而且常常帶有幼稚萌生的無知的色彩……

……這時，她在夢的朦朧中，聽了海灘上的一支古老的海螺的詛咒和中傷——

它中傷彩貝；

它詛咒愛情。

它要離間她和彩貝；

它要奪走她的愛情……

當卑鄙偽裝成道義時，陰謀常常難以被天真的心靈所識破。迷惘中，會虔誠地走入歧途，進到夜暗；

何況，夢境里，古老的海螺還為她建造了十三層樓閣般的“殿堂”。它，用老奸巨滑的心術，一層一層把她引入那閃著兩只貓眼的秘室……

她的心，已經分裂了。于是，夜暗中，她也一步一步走上那罪惡而又不祥的十三層“殿堂”，去接受那污穢的“洗禮”……

夢，在渦流中悄悄流淌，終于，慢慢擴張到白晝……

于是，被古老的海螺魔法纏身的她，一覺醒來，竟伸手把彩貝拿起來，使勁地扔進了大海。

然而，當她轉回身去擁抱那古老的海螺時，那海螺已經碎裂了——它太老了，它太古了，生活了快六十年，它只是一只沒人要的海螺……

她失落了愛，失落了善良和理智，因而，也失落了心。

要找回心，她必須找回深海中的彩貝。

于是，她面對著愛的深沉的大海，在猶豫中思忖，流著淚，顫抖著靈魂……

——擬一個童話

這是一個童話體的作品。

詩人把這童話從海灘上拾起，在彩貝上化開，映照人生之海。所以，解破了，便知這是詩人造設的一個象征的世界，或者說，原本即是一種人生的象征。

詩中的“她”是一個愛的尋覓者，她將深深的腳印和純情一同留在沙灘上，有了一段深情的詠嘆。“彩貝”可謂是現實的愛的回應，而“海螺”中傾出的則是扼殺愛和所有純情的陳腐觀念。三者在一個特定的情境中演化出一段似真似幻、亦真亦幻的“人生奏鳴曲”。

“她”曾得到了純真的愛。詩中寫：“枕著一個彩貝，象枕著一支歌，象枕著一首詩，象被一片云絮托著，象被一片彩霞托著，她，睡著了……”“彩貝忠誠地為她作枕，從心靈里默默地奉獻出滿腔的情意和滿腔的真誠。”彩貝”衛護著她的純真”，“珍惜著她的愛戀”，“對于她，彩貝的心是一個無私的愛的大海”。“她”所得到的愛是真誠的，實在的，是對人格和感情的充分尊重。同時，這愛又是最可信賴的，因為它來自實實在在的生活，在生活中已經歷了“力的錘煉”和生的啟迪，它“是成熟的，是生于海洋又裝著海洋的”。以上，該是一段和諧的愛情曲。可是，“她”竟丟開了現實而沉迷于夢幻——“涂了太多的色彩”、“離真實的海洋太遙遠”的夢幻。當“她”在虛幻中想入非非時，陳腐的觀念來到身旁，使“她”做了“十三層樓閣般的‘殿堂’”里的犧牲。當陳腐的觀念終于“魔法纏身”般地潛入“她”的心靈，支配了“她”的現實選擇時，“她”便斷然拋棄了那曾“托著她的一顆心”的真誠的愛：她“竟伸手把彩貝拿起來，使勁地扔進了大海”。于是，“她”失去了愛。這里，海螺所象征著的陳腐觀念，其所指是不確定的，不過，我們極容易想到以地位、金錢、財產而取代愛情的虛榮庸俗之念。

隨著“奏鳴曲”的起伏變化，“她”的形象突現了出來。作為愛的尋覓者的她”，其心路歷程是清晰的，即由現實落入虛幻，于迷惘中“虔誠地走入歧途”，而最后在痛苦中醒悟，“于是，她面對著愛的深沉的大海，在猶豫中思忖，流著淚，顫抖著靈魂……”。于此同時，“她”經受了愛的回應、愛的迷誤、愛的失落等情感體驗。尋著這軌跡，便容易讓人想象到了幼稚、單純，重情感而又耽于幻想，天真而易于迷惑的青年姑娘。不過，“她”不是某一確指的個體，而是一種社會現象的象征。所以，讀之虛，而思之則實。

通常說來，童話總是在承載一種寓意，或洞明一個哲理，于風趣中蘊藉深邃，于輕松間給人啟悟。詩人這里運用童話體而譜寫一曲“人生奏鳴曲”，也是別有意味的。它把所表現的人生感受、社會現象，提升到人生哲學的高度去觀照，去把握，以期給人以更普遍更有力的警醒和啟示。在某種意義上，它堪稱為是一篇愛的啟示錄。愛是需要選擇的，但這選擇應該是以真誠而還報真誠，從而得到心靈的互通和感情的升華，而決不能將愛作為世俗條件的依附，以交易而代選擇。詩的結尾處寫：“她失落了愛，失落了善良和理智，因而，也失落了心。要找回心，她必須找回深海中的彩貝。”這是意味深長的詠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