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蝴蝶花-成長
多年不見的一位朋友嫣,到我家中作客,看到一個精美鏡框。她驚奇地發現,里面不是斑斕的油畫,不是天然貝殼,也不是脈絡清晰的樹葉或須爪皆全的昆蟲標本,而是一個簡簡單單的白蝴蝶結,像是醫用紗布結成,這顯然與她見過的所有飾品都不同。
嫣十分詫異地問:“這是為紀念什么用的吧?這里面有什么深刻的含義嗎?”
我微笑著說:“當然!不妨猜猜看。”
“你們家里有了新醫生或者護士,以示對職業的尊敬?”
我搖了搖頭。
“知道了!一定是期望你的孩子將來讀醫科大學!”
我又微笑著搖了搖頭。
“是啊,那樣的話你滿可以掛一個紅十字。”嫣想了想,遲疑而同情地緩緩問道,“不會是你有親人剛剛去世吧?”
我大笑,我的雙親十分健康而且快樂。
嫣長舒一口氣:“那么,一定是你得到了醫生的精心治療,為了記住他,也紀念你的康復嘍!”
我說:“是,但不全是,還是讓我來告訴你吧。”
你可以猜到紗布的來源:我曾經做過一個手術。
那個手術全然不是我想象的肅穆、無情,而是在精彩的對話與歡笑中度過,開心且充滿關愛。時間是怎樣溜走的?我渾然不知。當醫生為我敷好傷口,柔和地示意并幫助我從手術臺上下來時,我竟然還沉浸在愉快的氛圍里不肯出來,有種看電影到高潮處卻要換膠片的感覺。
為避免弄臟衣服,也為了讓我更舒服點兒,醫生特意為我加了塊棉墊。
“太丑了,協和的墊子怎么可以這樣呢?請換一塊。”
我已經習慣了這位醫生,整個手術過程都是這樣,事事不肯遷就。
望望背后墻上式樣簡單的鐘:11點40分。我很替醫生著急,手術中聽說有位病人一定要等他,已經掛了他的號,我為自己討厭的病侵占了他的午飯時間而感到內疚,一心盼著趕緊結束。
護士在旁側收拾手術用品。醫生親自為我裹棉墊,之后就可以離開去接待那位病人了。
為把這塊漂亮的棉墊固定好,紗布從左腰到右肩,又從右腰到左肩繞了一圈又一圈,一圈也不肯懈怠。
纏了半天,我想該差不多了吧。
“轉——過來!”醫生的聲音有著詩般韻律,又帶著點不容置疑。
盡管我們從第一面到現在,接觸的時間合起來不到三個小時,但我還是聽出了深深的關切,仿佛還有一點小時候父母才會給的嬌寵。于是我乖乖地轉過身。
他輕輕蹲下身,比我低一點。我俯視著這位醫生,身材清瘦,看不清臉龐,只見口罩上方專注的眼神。
他慣拿手術刀的靈巧的手指,把兩節紗布頭一繞一拉,熟練地打了個結,秀氣又小巧。比想象的好得多!我松了口氣。
一切圓滿結束,正要離開。
別動!醫生沒有說話,是他的雙手告訴我的。
這雙手沒有離開,他修長的手指把那個紗布節皺著的四個邊角一一舒展開來,整整花了幾十秒。他全神貫注,甚至有些慢條斯理,我簡直覺得他在浪費時間。
最后,看了眼自己的杰作,他才微笑著抬頭,自豪而和藹地問我:“怎么樣,象朵花吧?”
真的,一朵潔白耀眼的蝴蝶花,恰到好處地綴在我右腰間交錯的紗布上!
我完全有理由相信,我的手術是在一位絕對負責任的醫生手里做的,白蝴蝶花為證!
為我做手術的,正是這家醫院的院長先生。
如今,這朵端端正正鑲在古色古香鏡框里的白蝴蝶花,無時無刻不在詮釋著兩個字:極致。凡事不做則已,做,就一定做到最好。它激勵著手術那天連醫院都找錯的小馬虎——我,它給我的簡直比院長先生親自為我解除病痛的意義還要大。
嫣嘆道:“送我一朵吧!如果每個人都做到極致,這世界早就大不相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