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多年后，他一直記得那一幕。
　　
　　那天晚上，妻子出差，他摟著兒子睡。兒子剛剛3歲，第一次單獨跟他睡，似乎不太習慣，在他懷里輾轉反側。兒子不睡他更不能睡，他怕打呼嚕吵到兒子。就那樣摟著兒子講故事，漸漸地，語調放緩了，他開始打盹兒。
　　
　　忽然感覺兒子拉住他的手，他醒過來，聽到兒子說：爸爸，你睡吧，我不怕你打呼嚕。他有些詫異，看到3歲的兒子正認真地看著他，兩只小手放在耳邊。他把兒子的小腦袋扳過來，看到小小的耳孔里，竟然是兩小團柔軟的棉花。
　　
　　兒子得意地說：爸爸，我真不怕你打呼嚕，媽媽說你要早起，你睡覺吧……他把兒子摟在懷里，眼睛一下就濕了。
　　
　　他又一次當著很多人說起這件事的時候，當初那個3歲的小人兒已經讀中學了，高他一頭，是個英俊少年，坐在那里一邊用手機打游戲一邊皺眉頭，終于忍不住說：爸，這點事你都說一百回了，我做了那么多事，你怎么就記得這個？
　　
　　他姓謝，是位公務員，他的兒子今年14歲，叫謝地。
　　
　　二
　　
　　多年后，他也還記得那一幕。
　　
　　那時候，他和妻都還年輕，還不懂得相互包容，常常鬧矛盾。妻是性格內向的女子，生氣了就倔強地沉默著，總帶著女兒在外面吃完飯再回來。
　　
　　那天他在家里喝悶酒，妻牽著女兒回來的時候，他已經喝了大半瓶。妻看都不看他一眼，拉著女兒進了臥室。他又氣又怒，拿起酒猛灌。忽然，一只小手拉住他的手腕，小小的手，用了很大的力氣。是剛剛4歲的小女兒，無限心疼地小聲說：爸爸不喝酒。
　　
　　女兒偎到他身邊，伸手拿桌上已經涼了的饅頭遞到他手里：爸爸吃飯。他把饅頭放到嘴邊咬了一口，咸咸的，是他的眼淚。那一刻，他決定為了懷里這個愛他的小人兒，一定好好愛護這個家。
　　
　　他姓張，是個普通的退休工人，他的女兒是幼兒教師，今年已26歲，叫張慈。
　　
　　三
　　
　　多年后，她同樣記得那一幕。
　　
　　那時候，她和丈夫在兩地工作，生活略顯拮據。每天下班后，她會拖延一會兒再去市場買菜。那時候的菜不再新鮮整齊，但是便宜。
　　
　　那天，她看到有個攤位僅剩的一小塊排骨正便宜出售，猶豫了一下，還是把排骨買回了家。回去，燉上，香味引得6歲的兒子趴在廚房門口一步不肯離開。她有些心酸，排骨燉好，她只盛了點兒湯來喝，把排骨都夾到兒子碗里。
　　
　　兒子很快吃完一碗飯，讓她去盛。她盛了飯回來，發覺兒子正在抿著嘴偷笑，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她問他笑什么，他舔舔嘴唇：媽，排骨真好吃。
　　
　　她拍拍孩子毛茸茸的小腦袋，繼續扒米飯，卻忽然被什么塞住了嘴巴。夾起來，是一塊排骨，不大，肉很多。她抬起頭，兒子正低著頭邊瞄她邊偷笑。她把排骨放入口中慢慢咀嚼，微笑著落下淚來。
　　
　　多年后，兒子已經做了爸爸，依然喜歡吃她做的排骨米飯。每次，她都會說起那塊被兒子偷偷放入碗底的排骨，她說：真是想不到，他那么小，已經懂得疼我……
　　
　　她姓李，是小學教師，兒子叫李曉，今年33歲，是出租車司機。
　　
　　那天，他們是一檔親情節目的嘉賓。那檔節目的名字叫：孩子，你們什么時候學會了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