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外別皇甫湜·李賀》原文與賞析
李賀
洛陽吹別風,龍門起斷煙。
冬樹束生澀,晚紫凝華天。
單身野霜上,疲馬飛蓬間。
憑軒一雙淚,奉墮綠衣前。
皇甫湜是李賀的知遇者,對李賀頗加推引,他曾任陸渾(今河南嵩縣)尉,后遷監察御史。《洛陽城外別皇甫湜》一詩當寫于元和八年(813)冬。這年春天,李賀以病辭去奉禮郎,回昌谷。十月又從昌谷到洛陽,與皇甫湜別后,再度入京。
首聯“洛陽吹別風,龍門起斷煙”以對句起始,點明分別地點,寫從洛陽到龍門(洛陽南二十五里)送別路上的情景。唐人送行,都在下午,第二天一早,行人才登程出發。詩中寫的也是向晚的景色。詩人因科舉路絕,仕途受阻,再次人京也是休咎未卜,前途渺茫。滿懷愁緒之中,景因情異,風、煙都有別意,使人黯然神傷。“斷煙”是說煙靄似將斷隔好友間密切的來往。兩句詩以東都洛陽、勝地龍門和天風暮靄,構成送別圖景,于悲涼中見出壯闊。前人說長吉詩工于發端,百練千磨,開門即見,從這里可以見其一斑。
頷聯“冬樹束生澀,晚紫凝華天”,冬天的樹,枝干森森,好象一束枯枝,在朔風中瑟瑟顫動;晚煙凝映云天,呈現出紫的顏色。王勃曾有“煙光凝而暮山紫”的句子,情調雖異,景色近似。這兩句描寫傍晚時分的蕭瑟迷濛氣象,襯托出離別的心情。上句承“別風”,下句承“斷煙”,前后應接得緊密。
頸聯拓開了意境,同時緊扣著離愁,預言別后自己旅途上的苦況。“飛蓬”不但帶出時令,還有飄零的意思。“單身”、“疲馬”踽踽獨行在寒霜枯草之間, 一種凄惶孤苦的情狀躍然紙上。馬致遠《秋思》里“古道西風瘦馬”、“斷腸人在天涯”的境況,可能不無李賀的影子。李商隱《李長吉小傳》中說:“長吉往往獨騎往還京洛”, 更可見出他的凄涼身世。
尾聯又回到眼前的別情上來。在旅舍里憑欄沉思,各種思緒聯翩而起,懷才不遇的幽憤,奔波求生的痛苦,特別是對眼前知友屢次推薦的感激,不禁淚水雙流。“奉墮”二字包含著復雜的感情。在臨別之際, 說不出對方所期望的成就,也看不到今后的希望,有的只是一雙悲酸的眼淚作為奉獻,讀來令人凄然。“綠衣”是指皇甫湜。唐肅宗上元元年定制,六品服深綠,七品服淺綠,八品服深青,九品服淺青。當時皇甫湜任監察御史,是正八品下,原來不應服綠。此處用“綠衣”,是詩中不拘定制的說法(據朱自清《李賀年譜》的意見)。
李賀極大多數的詩,想象奇幻,跳躍度大,不拘常法,晦澀難懂。有人甚至說他是個反格律反駢偶的詩人。但是也有少數例外的,如這首詩結構嚴謹,連用三個對句,不見出人意表的跳躍,也不難解。同時也顯出他想象豐富、刻意求新、語語求工的藝術風格。黎二樵曾說:“昌谷于章法,每不大理會,然亦有井然者,須細心尋繹始見”(《黃陶庵評本<李長吉集>》),這是對李賀詩比較全面的概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