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辰七月十七日被執進定海關·張煌言》原文與賞析
張煌言
何事孤臣竟息機, 魯戈不復挽斜暉。
到來晚節同松柏, 此去清風笑蕨薇。
雙鬢難容五岳住, 一帆仍向十洲歸。
疊山遲死文山早, 青史他年任是非。
張煌言見明朝大勢已去,遂解散部曲,隱居于今浙江象山縣南面的南田懸岙小島上,終被清軍所擒。提督張杰把他押到定海關,吩咐手下人以客禮待之。張煌言“角巾葛衣”素袍而入。這首詩就是在這時候作的。
第一聯說自己是“孤臣”,當時各路抗清義軍先后均被撲滅,唯有浙東義師在海上堅持斗爭,確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孤臣。為什么“競息機”呢?沒有說。其實這里有無可言狀的隱痛。明末朱氏子孫在各地紛紛被人擁立為王,他們各據一方,互不聯系配合,并有一定矛盾,因而被清軍逐個擊破。張煌言曾努力聯系各地反清義軍,但終因種種原因而不得如愿。這就是首句“何事”的潛臺詞。
第二句用戰國時的典故,楚國有一“縣公”名魯陽,“與韓(國)構難,戰酣, 日暮,援戈而揮之, 日為之反三舍。”(《淮南子·覽冥訓》)魯陽的勇氣使太陽為他返回“三舍”之地,詩人說自己原來也有魯陽那樣的勇氣,可是現在大勢已去,軍散被擒,也就不再能揮戈“挽斜暉”——挽回如西下的夕陽似的祖國命運了。
次聯說被擒后,要保持如松柏那樣的晚節,象伯夷、叔齊那樣地“不食周粟”,寧食蕨薇餓死于首陽山上,表現了他決不屈膝投降的大無畏的民族英雄氣概。
接著說我雙鬢已白,難容我在五岳——代稱故國立腳,然而即使飄泊海上,我這“一帆”仍然是向著故國歸的。“十洲”,原是神話傳說中的十個仙人居住的島嶼,這里用來借喻明朝故國。這一句也可理解成我死后,魂魄也是向著故國的。
結聯說到謝枋得和文天祥。謝枋得是南宋末期江西弋陽人,號疊山,和文天祥是同科進士,在江西信州率兵抗元,信州被元兵攻陷后流亡建陽,以賣卜教書度日,元參政魏天佑必欲招致之,命地方官強制送到大都,他說:“大元制世,萬物維新。宋室孤臣,尚欠一死。”于是絕食而亡。這充分表明了詩人對謝疊山的欽佩。文山是文天祥的字,詩人說謝疊山隱居而終于被迫致死,自己也正與他一樣,早知今日被執,不如早在戰場上壯烈犧牲;但文天祥卻死得太早,如果不被俘虜,振臂一呼,應者還會云集,還將有一段可歌可泣的抗暴斗爭史, 自己也不正和文天祥一樣嗎?這一句既有以兩位前輩民族英雄為榜樣,準備英勇就義,又有自我反省不該解散部下隱居孤島以致束手就縛的意思。
最后一句“青史他年任是非”與“留取丹心照汗青”異曲同工,但他說得更透徹,是否流芳百世已在所不計,亡國之臣,唯有一死報國而已!
張煌言作為堅持斗爭最久的明末抗清義軍的旗手,他的功績和事業、堅定不移的戰斗精神、決不屈服的民族氣節足以與文天祥媲美,值得后人敬仰與贊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