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蠡謂人事與天地相參乃可以成功

【原文】

又一年，王召范蠡而問焉，曰：“吾與子謀吳，子曰‘未可也’。今其稻蟹不遺種[1]，其可乎？”對曰：“天應至矣，人事未盡也，王姑待之。”王怒曰：“道固然乎，妄其欺不穀耶？吾與子言人事，子應我以天時；今天應至矣，子應我以人事，何也？”范蠡對曰：“王姑勿怪。夫人事必將與天地相參[2]，然后乃可以成功。今其禍新民恐，其君臣上下，皆知其資財之不足以支長久也，彼將同其力，致其死，猶尚殆。王其且馳騁弋獵，無至禽荒；宮中之樂，無至酒荒[3]；肆與大夫觴飲，無忘國常。彼其上將薄其德，民將盡其力，又使之望而不得食，乃可以致天地之殛[4]，王姑待之。”

【注釋】

[1]遺種：指沒有一點剩余。

[2]參：即三。古人認為天時地利人和，此三者配合，事情才能成功。

[3]禽荒：沉湎于打獵。弋獵：射獵，狩獵。酒荒：沉湎于酒色。

[4]殛（jí）：懲罰。

【譯文】

又過了一年，越王召見范蠡并向他請教道：“我曾和你一同謀劃討伐吳國之事。你說‘時機未到，還不可以’。如今吳國正逢天災，稻米和螃蟹都吃得精光了，您看現在可以討伐吳國了吧？”范蠡回答說：“天時的順應已經到了，但是人事還沒有完全成熟，君王還是再等等吧。”越王勾踐有些憤怒，說道：“道理果真的是這樣的嗎？還是你在欺騙我呢？當初我跟你談及人事，你回應我說要等待天時；如今天時順應在我們這邊，你又回應我說要等到人事成熟，這是為什么？”范蠡回答道：“君王您不要見怪，那人事必須與天時、地利三者互相配合，然后才可以成功。如今吳國正逢天災，再過不久，吳國的百姓就會恐慌，因為他們君臣上下都知道吳國的糧食貨物短缺，不足以支撐太久了，這個時候，他們一定會君臣團結，與百姓同心協力，一起拼死抵抗我們，所以我們現在進攻吳國會很難取勝，而且還很危險。現在，君王您只管去外面跑馬打獵，但是，不要真正沉湎于狩獵之中；您只管在宮中飲酒取樂，但不要真正沉湎于酒色之中；您只管與大臣們肆意大擺酒宴舉杯暢飲，但不要忘記國家大事。這樣，吳國上層的統治者將會放松警惕而更加荒淫無道，吳國百姓也將會被消耗得精疲力盡，使他們因為沒有得到糧食而心生怨恨，等到那個時候，我們就可以執行天地的懲罰而去誅滅吳國了，君王只需耐心等待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