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伯納重耳于晉

【原文】

十月，惠公卒[1]。十二月，秦伯納公子。及河，子犯授公子載璧[2]，曰：“臣從君還軫，巡于天下，怨其多矣！臣猶知之，而況君乎？不忍其死，請由此亡。”公子曰：“所不與舅氏同心者，有如河水。”沉璧以質。董因迎公于河，公問焉，曰：“吾其濟乎？”對曰：“歲在大梁，將集天行。元年始受，實沈之星也。實沈之墟[3]，晉人是居。所以興也。今君當之，無不濟矣。君之行也，歲在大火。大火，閼伯之星也，是謂大辰[4]。辰以成善，后稷是相[5]，唐叔以封。《瞽史記》曰：‘嗣續其祖，如谷之滋。必有晉國。’臣筮之，得《泰》之八[6]。曰：是謂天地配亨，小往大來，今及之矣，何不濟之有？且以辰出而以參入，皆晉祥也，而天之大紀也。濟且秉成，必霸諸侯。子孫賴之，君無懼矣。”

公子濟河，召令狐、臼衰、桑泉，皆降。晉人懼，懷公奔高梁。呂甥、冀芮帥師，甲午，軍于廬柳。秦伯使公子縶如師[7]，師退，次于郇。辛丑，狐偃及秦、晉大夫盟于郇[8]。壬寅，公入于晉師。甲辰，秦伯還。丙午，入于曲沃[9]。丁未，入絳[10]，即位于武宮[11]，戊申，刺懷公于高梁。

【注釋】

[1]惠公：晉惠公。

[2]載璧：祭祀用的璧。

[3]大梁：十二星次之一。元年：指晉文公即位的第一年。實沈：十二星次之一。又傳說實沈是高辛氏的季子。墟：指實沈所居的故地。

[4]大辰：即大火星。

[5]后稷：傳說中古代周族的始祖，名棄。

[6]《泰》：六十四卦之一，乾下坤上。

[7]冀芮：晉國大夫，封于冀，故又稱冀芮。公子縶（zhí）：秦國大夫。

[8]郇（xún）：晉邑名，在今山西臨猗西南。

[9]曲沃：晉邑名，在今山西聞喜東北。

[10]絳：晉國都城，在今山西翼城東。

[11]武宮：重耳祖父晉武公廟。

【譯文】

那一年十月，晉惠公去世。十二月，秦穆公把公子重耳送回晉國。到了黃河邊上，子犯把祭祀用的玉璧交給重耳，說：“我離開先王跟隨您乘車周轉列國，可謂巡行于天下了，臣的罪過已經太多了。我自己尚且知道，何況您呢？如果您不忍心看到我被處死，請公子就此允許臣離開吧。”重耳說：“假如我不跟舅舅同心同德，我就如同這黃河水，并愿以此詛咒為誓！”說完便把那塊玉璧扔進了黃河里，以此表明自己的誠信。董因在黃河邊上迎接重耳，重耳問道：“我這次回來能成功嗎？”董因回答說：“現在太歲星出現在大梁區域，這說明您將要結合天象成就大事。您即位的第一年，是在實沈星的位置。而實沈的故居之地，正是現在晉人居住的地方。晉國因此才興盛起來的。如今這天象正好應合在您身上，所以沒有不成功的。您出逃的時候，歲星在大火星的位置。大火星，就是閼伯星，也被稱為大辰星。辰星代表農事吉祥，周族的祖先后稷通過觀察而據此成就了農事，晉的始祖唐叔也是歲星在辰的那年受封的。《瞽史記》上說：子孫后代繼承他的先祖，如同谷物蕃育滋長。因此必定能繁盛晉國。我占卜推算此事，得到《泰》卦陰爻的數字是八。就是說：這卦上所指是天地亨通，小的去大的來。現在已經到時候了，怎么會不成功呢？而且您是歲星在辰時出走的，又于歲星在參時回國，這些都是晉國吉祥的征兆，是上天大成的歷數。成功穩握在手，必定能稱霸諸侯。子孫后代都將依賴它，您沒有什么可擔心的了。”

于是，重耳渡過黃河以后，召集令狐、臼衰、桑泉三個地方的官長，他們紛紛歸順投降了。晉國人感到驚懼，晉懷公聞風而逃亡到高梁一帶。晉國大夫呂甥、冀芮率領軍隊迎戰，甲午那天，駐扎在廬柳。秦穆公派公子縶到晉軍與他二人交涉，結果晉軍退走，順次駐扎在郇城。辛丑日，狐偃與秦、晉兩國的大夫在郇城會盟訂約。壬寅日，重耳到達晉軍之中。甲辰日，秦穆公返回秦國。丙午日，重耳進入曲沃。丁未日，進入國都絳城，并擇日在晉武公廟即位。戊申日，派人在高梁刺殺了晉懷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