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公殺丕鄭

【原文】

惠公既即位，乃背秦賂。使丕鄭聘于秦，且謝之。而殺里克，曰：“子殺二君與一大夫[1]，為子君者，不亦難乎？”丕鄭如秦謝緩賂，乃謂穆公曰：“君厚問以召呂甥、郤稱、冀芮而止之，以師奉公子重耳，臣之屬內作，晉君必出。”穆公使泠至報問[2]，且召三大夫。鄭也與客將行事，冀芮曰：“鄭之使薄而報厚，其言我與秦也，必使誘我。弗殺，必作難。”是故殺丕鄭及七輿大夫：共華、賈華、叔堅、騅歂、纍虎、特宮、山祁，皆里、丕之黨也。丕豹出奔秦[3]。丕鄭之自秦反也，聞里克死，見共華曰：“可以入乎？”共華曰：“二三子皆在而不及，子使于秦，可哉！”丕鄭入，君殺之。共賜謂共華曰[4]：“子行乎？其及也！”共華曰：“夫子之入，吾謀也，將待也。”賜曰：“孰知之？”共華曰：“不可。知而背之不信，謀而困人不智，困而不死無勇。任大惡三，行將安入？子其行矣，我姑待死。”丕鄭之子曰豹，出奔秦，謂穆公曰：“晉君大失其眾，背君賂，殺里克，而忌處者，眾固不說。今又殺臣之父及七輿大夫，此其黨半國矣。君若伐之，其君必出。”穆公曰：“失眾安能殺人？且夫禍唯無斃，足者不處，處者不足。勝敗若化，以禍為違，孰能出君？爾俟我[5]！”

【注釋】

[1]二君與一大夫：指奚齊、卓子與荀息。

[2]泠至：秦國大夫。

[3]騅歂（zhuī chuán）、纍（lěi）虎：分別是晉國主管諸侯副車的七大夫之一。丕豹：晉國大夫丕鄭的兒子。

[4]共賜：晉國大夫，共華的同族。

[5]俟（sì）：等待。

【譯文】

晉惠公繼承君位后，就違背了贈給秦國賂地的諾言。他派丕鄭到秦國訪問，并且向秦君致歉。同時他又殺了里克，說：“你殺了兩個國君和一個大夫，做你的國君，不是太難了嗎？”丕鄭奉命到秦國對不能如期奉上城邑表示歉意，于是就對穆公說：“您派人用厚禮把呂甥、郤稱、冀芮騙到秦國拘留起來。然后派軍隊護送公子重耳回晉國，我們的人在國內舉事策應，這樣晉君必定會逃出晉國。”穆公于是派泠至回訪晉國，同時召請呂甥、郤稱和冀芮三位大夫。丕鄭和泠至將要按計劃行動之時，冀芮對惠公說：“丕鄭出使秦國時帶去的禮品菲薄，可是秦國回贈的禮品卻很豐厚，大概他在秦國說了我們什么，一定是讓秦國來引誘我們。不殺丕鄭，肯定會發難。”因此就下令殺死丕鄭和七輿大夫：他們是共華、賈華、叔堅、騅歂、纍虎、特宮、山祁。這些人都是里克和丕鄭的同黨。丕鄭的兒子丕豹出逃到秦國。丕鄭從秦國回來的途中，聽說里克被殺，見到共華時問他說：“我可以回國嗎？”共華說：“我們幾個在國內都沒有被株連，你是出使秦國的，可以回來！”丕鄭回國后，惠公殺了他。共賜對共華說：“你還不逃走嗎？快輪到害你了！”共華說：“丕鄭回國，是我的主意，如今我也將等待遭難。”共賜說：“有誰知道這是你的主意呢？”共華說：“那也不行。自己知道內疚卻昧著良心就是不信，為人謀劃卻使人遭了厄難那是不智，害了別人而自己卻怕死則是不勇。我背著這三項惡名，又有什么地方可去？你走吧，我姑且在這里等待死亡。”丕鄭的兒子叫豹，出逃到了秦國以后，對秦穆公說：“晉國的國君大失民心了。他背信不給你城邑，殺死里克，忌恨周圍的人，大家本來就不滿意。如今他又殺死我的父親和七輿大夫，他的支持者在國內只剩一半了。您如果討伐他，那晉君必定會被晉人逐出晉國。”穆公說：“失掉民眾怎么還能殺這么多人？況且他的罪過還不到死的地步，民眾就不會造反。如果罪過足以判死的人，就不會留在晉國。而能留在晉國的人，其罪還不足死。勝敗變化無常，有殺身之禍的人都離開了晉國，誰還能把晉君趕出國呢？你還是等我從長計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