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你同茁壯》喬忠延散文賞析
還記得你剛剛誕生帶給我的喜悅,不,是帶給散文界的一縷春色。仿佛是轉了個臉,眨了個眼,你已是而立之年,已是碩果逼枝壓葉的參天大樹。
——《散文百家》,我亦師亦友的好刊物。
因為喜歡作文,因為全國的學校曾停課中斷學業,因為割舍不斷童年的情緣,因為每日枯燥乏味的下地勞動,需要有一點化解肌體疲勞的精神寄托,懵懂間就在農耕的空隙操筆涂鴉。忽有一日,文學成為沖破思想禁錮的滔天聲浪,懵懂間就把涂寫的那些文字投遞出去,反正那時郵寄稿件不用花錢,只要剪去信封的右上角就可放飛。驀然抬頭,竟有報刊寄來,我的墨色居然出現在鉛字排印的紙頁,而且,標出的多是散文。一般報刊如此也罷,1980年《人民日報》刊載我的文章《喜酒》,也是以散文發表。那時文學大潮奔涌,被熱浪簇擁的讀者便把我擁戴為散文作家。別人以為這是賜予我一頂桂冠,我卻認為這是施加在我頭上的緊箍咒。打從起步涂鴉,我并沒有想過要當散文作家,小說、詩歌、報告文學,隨興而寫。如今眾望難卻,不寫散文似乎有負于熱情的讀者。
1988年,是我舒展散文羽翼的一年。這一年,我走進魯迅文學院,文學的欲望更加凌厲。可是縱目觀覽,散文的天地雖寬,散文發表的園地并不像散文的疆域那么遼闊。多數刊物都把散文擠在夾角,厚重的小說里僅那么薄薄的幾篇,如同調劑風味的插頁。即使你的文章天花亂墜,有限的空間也無法收容你無限的欲望。尤其是置身于魯迅文學院這個高雅殿堂,上下游度,思接千載,視通萬里,筆墨煥發出蓬勃活力。所以說這年是我舒展散文羽翼的一年,是因為我的散文成名作《彎彎的桃樹》即寫成于此時。蓬勃的筆墨,繁盛的文字,急需要能夠登場亮相的舞臺。恰在此時,《散文百家》雜志破土而出,從此又有了一處綻放心花的梨園,何不讓人喜出望外。
寫成了一篇《小小寰球》。西出陽關,乘坐火車,抵達新疆經歷了荒涼的大漠,空曠的戈壁,三天三夜的旅途坐得身乏體困。歸途改乘飛機,僅僅用了三個多小時。且不說速度可以贏得時間,城市的擁擠與原野的空曠形成了鮮明對比。忽然醒悟,城市化就是人類瘋狂涌向便捷的舒適,而將祖輩費力打造的家園遺棄。一種文明的出現,卻怎么往往以損毀另一種文明為代價?似乎是一篇游記,卻是在反思人類生存的命題。文章寫好,投往哪里?我想起了《散文百家》,可又有些顧慮,這觀點與正在興起的城市化不無悖逆,雜志敢不敢刊發?猛然心一橫,投遞,就算是投石問路吧!真沒想到,刊發了,全文照發,一時間大有找到知音的欣慰。
接著,又有《官道》問世,文章不長,卻截取了漫長的歷史畫面。家鄉的村子西頭是一條大路,路上走過慈禧西逃的匆匆身影,敲打過紅軍東征演出的竹板,彌漫過日軍鐵蹄踐踏的煙塵,飛揚過晉綏軍抗日的子彈,激進過解放大軍昂揚的步履……一條不算開闊的路,留下了多少歷史風云,將之集納一體就成了這篇短文。短文雖短,卻不是清晰的判斷,更不是非黑即白的宣判,而是試圖用復雜的展開,書寫人世的繁復與無奈,打破我們多年習慣用一把準尺丈量世事的意識形態。再投,再發,《散文百家》成為與我志趣相投的園圃。這園圃里開放的不是炮制精美的塑料花,而是生機勃勃的野菊花,即使帶刺的玫瑰花也有一席之地。
自此,屢屢光顧這一席之地。
自此,作品屢屢在這一席之地與讀者見面。
粗略數來,有寫愛情的《采云》,有寫游興的《詩意的周莊》,有寫屬相的《馬上天下》,有寫民生的《黃河岸邊的那條白狗》,有寫鄉愁的《蛙祭》,有剖析自我的《喚魂》,有深省民族劣根的《炮樓下的草民》,有叩問歷史的《萬壽郵票上的甲午風云》和《說好漢》,還有速度與時間激發的姊妹篇《在天上行走》和《在地上飛翔》……
我所以要將《散文百家》比作梨園,比作舞臺,因為刊發作品不是將墨色印在紙面,也不是把鍵盤上的敲擊固定在冊頁,每一篇文章在作者那里,僅僅是孕育和分娩,只有在刊物上露臉,才是真正的誕生!與誕生所不同的是,任何人的誕生,都是成長的開端,唯有作品的誕生卻是成熟的果實。因而,面世猶如面試,作品的酸甜苦辣,作品的雅俗高下,讀者立馬會有自我的認知和判斷。我常常感嘆,一個作家的悲哀不是作家死去,而是作家還沒有死去,作品早已死去。我這里說的死去,是指作品發表后無聲無息,如石沉大海,再也沒有水落石出的生還機遇。
僥幸的是,我的某些作品沒有溺水而亡,還在水面揚帆遠航。大致能記起的有,《小小寰球》入選廣西民族出版社《當代散文精品選》,《黃河岸邊的那條白狗》入選長江文藝出版社《2007年中國精短美文100篇》,《喚魂》入選花城出版社《2012中國散文年選》,《在地上飛翔》入選漓江出版社《2013中國年度散文》,《馬上天下》入選北岳文藝出版社《2014山西文學年度作品選散文卷》,《炮樓下的草民》同時入選長江文藝出版社《2015年精短散文》和中國言實出版社《2015民生散文選本》……
時過境遷,沒有必要陶醉在往日的一點春紅里討要喝彩聲,我思及這些沒有沉淪的文章,是因為讓她們榮幸地出生在《散文百家》的產房,不,是亮相在《散文百家》的舞臺。在中國的梨園風情里,無外兩種現象,要么舞臺捧出名角,要么名角唱紅舞臺。冷靜思忖,以我人微言輕,且偏居一隅的狀態,自是沾了舞臺的光,是《散文百家》這醒目的臺面讓我的拙作露臉,為我的拙作添彩。如此說來,我不能不對《散文百家》充滿由衷的感激!
最令我感激的是,在此刊發的文章《紅褲帶》登上了中國散文的排行榜。《紅褲帶》的登榜是對我寫作的一次鼓勁,一次提振。說到這篇文章的動機帶有調笑的成分,有位文友寫了則名為《紅腰帶》的短篇小說,草稿初成要我先讀。我一看故事情節、語言節奏都有新意,是一篇不錯的小說。只是隱隱覺得題目《紅腰帶》有點太雅致,與書寫的煤礦生活有點隔膜,建議改為《紅褲帶》。不知緣何,作者沒有修改,自然《紅褲帶》的專利還是歸屬于我。我便有了以此為題寫篇關于煤礦工人的文章。很快動筆了,內容不復雜,兩個在學校熱戀的小青年終成眷屬,而且俊俏的女子從山下嫁到山莊。男子為早日能帶著心愛的妻子下山進城過舒適日子,打破祖訓下窯挖煤。女子怕出危險,阻攔不讓去,男子亮出的是窯頭發給大伙兒的紅褲帶。紅褲帶是辟邪的物什,系上它便會避免礦難。然而,在除夕夜與新娘合歡過的男子,竟錯系了新娘的褲帶下了煤窯。新娘發現后連忙追趕,追到煤窯新郎已在瓦斯爆炸事故中失去了生命。新娘欲哭無淚,用新郎的紅褲帶吊死在煤礦的古樹上。情節不復雜,卻凝結了我多年對煤礦的熟識和思考。成文后即發給王聚敏老師,所以交給他,是我贊佩他,信賴他。他關于散文寫作的情感論在文壇獨樹一幟,別有新意。他有著很高的文學鑒賞水平,閱讀作品具有超常的穿透力,任何瑕疵都難以蒙混過關。說白了,我是想接受他的指點。沒想到閱過文稿,他很快通知我發排刊用。更沒想到的是,中國散文學會2009年中國散文排行榜將《紅褲帶》列入第九名,并結集出版。
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天。再看《散文百家》不像是我多次比喻的舞臺,更像是衛星發射基地。當然,在此升空的不是我一人,而是一批批,一群群。因你——《散文百家》,散文的蒼穹群星璀璨,更加絢爛!
三十年,從誕生到而立,《散文百家》日漸茁壯,追隨你的茁壯,我和諸多文友也在日漸茁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