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工作》鑒賞
作者: 張俊山
紀伯倫
于是一個農夫說:請給我們談工作。
他回答說:
你工作為的是要與大地和大地的精神一同前進。
因為惰逸使你成為一個時代的生客,一個生命大隊中的落伍者,這大隊是莊嚴的,高傲而服從的,向著無窮前進。
在你工作的時候,你是一管笛,從你心中吹出時光的微語,變成音樂。
你們誰肯做一根蘆管,在萬物合唱的時候,你獨癡呆無聲呢?
你們常聽人說,工作是禍殃,勞力是不幸。
我卻對你們說,你們工作的時候,你們完成了大地的深遠的夢之一部,他指示你那夢是何時開頭,
而在你勞力不息的時候,你確在愛了生命,
從工作里愛了生命,就是通徹了生命最深的秘密。
倘然在你的辛苦里,將有身之苦惱和養身之詛咒,寫上你的眉間,則我將回答你,只有你眉間的汗,能洗去這些字句。
你們也聽見人說,生命是黑暗的,在你疲瘁之中,你附和了那疲瘁的人所說的話。
我說生命的確是黑暗的,除非是有了激勵;
一切的激勵都是盲目的,除非是有了知識;
一切的知識都是徒然的,除非是有了工作;
一切的工作都是虛空的,除非是有了愛;
當你仁愛地工作的時候,你便與自己、與人類、與上帝聯系為
怎樣才是仁愛地工作呢?
從你的心中抽絲,織成布帛,仿佛你的愛者要來穿此衣裳。
熱情地蓋造房屋,仿佛你的愛者要住在其中。
溫存地播種,喜樂地刈獲,仿佛你的愛者要來吃這產物。
這就是用你自己靈魂的氣息,來充滿你所制造的一切。
要知道一切受福的古人,是在你上頭看視著。
我常聽見你們仿佛在夢中說:“那在蠟石上表現出他自己靈魂的形象的人,是比耕地的人高貴多了。
那捉住虹霓,傳神地畫在布帛上的人,是比織履的人強多了。”
我卻要說:不在夢中,而在正午極清醒的時候,風對大橡樹說話的聲音,并不比對纖小的草葉所說的更甜柔;
只有那用他的愛心,把風聲變成甜柔的歌曲的人,是偉大的。
工作是眼能看見的愛。
倘若你不是歡樂地卻厭惡地工作,那還不如撇下工作,坐在大殿的門邊,去乞那些歡樂地工作的人的周濟。
倘若你無精打采地烤著面包,你烤成的面包是苦的,只能救半個人的饑餓。
你若是怨望地壓榨著葡萄酒,你的怨望,在酒里滴下了毒液。
倘若你象天使一般地唱,卻不愛唱,你就把人們能聽到白日和黑夜的聲音的耳朵都塞住了。
(冰心 譯)
工作著是美好的,工作著是神圣的。只有工作才能賦與生命的意義,才能為人類造福。《先知》中《論工作》一篇就是關于“工作”的熱情頌歌。
“先知”亞墨斯達法回答農夫的問題,稱頌“工作為的是要與大地和大地的精神一同前進”;人只有在工作的時候,才是“一管笛”,能從“心中吹出時光的微語,變成音樂”。問題一開始就被置于至高無尚的地位,表現了智者對于“工作”的無限推蹤。
為了充分揭示工作的美好和神圣本質,聰慧的亞墨斯達法以駁論方式展開論辯辯,那富有激情的說理令人信服。首先批駁“工作是禍殃,勞力是不幸”的說法,繼而辯析“生命是黑暗的”糊涂觀念,最后對夢囈似的胡話作了澄清。三個駁論都是針鋒相對,語語中的,不僅使錯誤觀點失去了立足之地,而且在更深刻的層次上揭示出工作的美好和神圣。尤其重要的是,三個駁論都緊扣“愛”的真諦逐層展開,突出了“工作”與“愛”的血肉關系:工作的時候,就是“愛了生命”,唯有工作的汗水才能洗去“有身之苦惱和養身之詛咒”;“當你仁愛地工作的時候,你便與自己、與人類、與上帝聯系為一”,“一切受福的古人,是在你上頭看視著”;“只有那用他的愛心,把風聲變成甜柔的歌曲的人,是偉大的”,而“工作是眼能看見的愛”,所以應該歡樂地工作,滿懷激情地工作,心悅誠服地工作,全心全意地工作。這就把工作上升到人格和人性完善的哲學高度去認識了。如果人人都能這樣認識“工作”的意義,從而象“先知”要求的那樣去工作,那么人類這“莊嚴的,高傲而服從的”生命大隊就會“向著無窮前進”,其前途自然是無量的。
以上就是《先知》的作者借“先知”之口表達的對于“工作”的全部觀念;《論工作》的勸諭性質,于此表現得十分突出。作為一篇散文詩,不僅以其論辯性見長,而且語言形象而富有激情。這樣,它就是一篇理、情、象熔鑄得十分完美的哲理詩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