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提琴獨奏》鑒賞
作者: 宋生貴
趙麗宏
玫瑰色的土地上,橫臥著四條銀色的小溪。哦,四條會唱歌的小溪喲!……
時而柔波輕漾,水煙裊裊化幾片透明的霧紗云絮;時而急流洶涌,驚起飛沫牽一陣狂烈的電閃雷鳴……
流,小溪在叮咚作響地流,挾帶著阿爾卑斯山谷神秘的風,挾帶著塞納河畔清新的綠蔭;還有吉卜賽人粗獷激越的舞步,斯拉夫人深沉奔放的歌吟;也有吳楚昔時的小橋流水,至死不渝的戀人,在那里化作比翼的彩蝶,翩翩地飛……
玫瑰色的土地上,奔流著四條會唱歌的小溪……
音樂所給予人的是聽覺感受,是無形的。如何將這無形無色、難以把捉的旋律逼真而生動地描狀出來,而且讓別人看后也有如在眼前之感,顯然不易。曾被清人方扶南譽為“摹寫聲音至文”的韓愈的《聽穎師彈琴》、李賀的《李憑箜篌引》、白居易《琵琶行》,是古人的成功,令后人探玩不止。當代作家趙麗宏的《小提琴獨奏》,也是以文字而狀音樂——描繪詩人聆聽小提琴獨奏的感受,竟也是神韻俱足,情景活現。這成功當然無需去與古人相比附。
對于完全沉浸在音樂所創造的優美動人的藝術境界中的作者,演奏家手中的小提琴是那樣的寬廣,它是“玫瑰色的土地”,那上面的四根纖纖琴弦,也悠然化為四條“會唱歌的小溪”。詩作一開頭不同凡響的比喻,攝取風神,饒有情趣。它可以喚起人的審美聯想,豐富人的審美感受。小溪流韻,氣象萬千:“時而柔波輕漾,水煙裊裊化幾片透明的霧紗云絮;時而急流洶涌,驚起飛沫牽一陣狂烈的電閃雷鳴……”它使我們想象到,那柔波輕漾間流出的是抒情的《牧歌》,是克萊斯勒的《維也納隨想曲》;那急流洶涌中波蕩著的是《A大調奏鳴曲》,是帕格尼尼的《摩西主題變奏曲》;……總之,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上面淌著的是激動人心的溪流。
接著,詩人對四條“銀色的小溪”在流蕩間所呈現出的動人景象作進一步描繪。“流,小溪在叮咚作響地流,挾帶著阿爾卑斯山谷神秘的風,挾帶著塞納河清新的綠蔭;還有吉卜賽人粗獷激越的舞步,斯拉夫人深沉奔放的歌吟;也有吳楚昔時的小橋流水,至死不渝的戀人,在那里化作比翼的彩蝶,翩翩地飛……”這不正是一大批世界提琴名曲在“小溪”上流出的旖旎風光,或動人故事嗎?它們是:貝多芬表現大自然春天生機勃發的《F大調奏鳴曲》;薩拉薩蒂表現四處漂泊的吉卜賽民族那悲涼凄愴生活和曠達頑強精神的《吉卜賽之歌》;是把一段純真圣潔、撼動人心的愛情故事織進音符的《梁山伯與祝英臺》……它們帶著民族文化,帶著地域風情,但又超越時空,流入無數人的心中。這“小溪”是美好的,是永遠不會干涸的。詩人有感于斯,于結尾處再度強調:“玫瑰色的土地上,奔流著四條會唱歌的小溪……”藉此,一方面回應開頭,使詩作首尾呼應,貫注一氣,另一方面,再一次推出土地、小溪與小提琴及琴弦疊合后的意象,恰也昭示一種意向的永恒:象人們的生存需要土地和溪水一樣,人們的精神世界中永遠需要音樂——小溪在土地上奔流,音樂在人們心中流淌。
詩作將抽象飄忽的聽覺感受寫得有形有色,有動態有情節,具體傳神,這充分地顯示出他獨特的審美感受能力和豐富的想象力。詩人自己對于這種感受的生成冠以“彩色的遐想”。這“彩色的遐想”,實則即是感受和想象中的“通感”運用。詩作中主要體現的是聽覺通于視覺和聽覺通于意覺。如,無色無形的提琴曲,在詩中寫作溪流,如在高山,如進幽谷,如在奔涌,如在緩流,帶著勁風,披著綠蔭,似乎舉目俯首,盡在眼前。真可謂“狀難寫之景如在目前”了。通感的巧妙運用,自然為詩人擴大創造意境的自由度和藝術天地,以利于將自己的感受和情懷生動地傳達出來。同時,它也會調動和溝通讀者的各種感受,充分地展開聯想和想象的翅膀,去感知那旋律中的境界,旋律中的生命。
作品沒有對小提琴的演奏技藝作直接評判,也未曾直接表露自己或悲或喜的情緒體驗,但,縱觀全篇,卻又無處不寄托著詩人的情懷意緒,無處不顯示出詩人對小提琴演奏的特殊敏感和格外喜愛。而這一切都含蘊于對旋律的形象描繪中,可稱作“不著一字,盡得風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