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謀《鄂巴》東方文學名著鑒賞
作者: 李謀
【作家簡介】貌廷(1910— )緬甸現代著名作家、新聞工作者。原名吳廷發,華裔,中文名鄭天發。生于下緬甸渺妙縣拉帕達鎮。1926年進入仰光大學攻讀醫學,后又轉學文科。1932年大學畢業。曾任過鎮長、外交部秘書等職。以后退出官場,先后任《仰光報》主編,緬甸報人協會執行委員、緬甸作協副主席以及緬甸文學工作者協會國際聯絡部負責人等。1956年曾應邀訪華參加魯迅逝世20周年紀念大會。早在大學學習期間,貌廷就開始用英、緬文寫作,參加“實驗文學運動”。作品發表于仰光大學學生會會刊《孔雀之聲》、仰光大學主辦的《仰光大學》及緬甸教育普及協會主辦的《文學世界》等刊物雜志上。當時發表的《摩登狗》、《猴子戲》等諷刺小品文就顯示了作者的才華與風格。1936年至1937年間陸續發表了以哥當為主人公的短篇系列小說,更加吸引了人們的注意。1939年第一次匯集成冊出版,共收入11篇。以作者長期生活非常熟悉的下緬甸伊洛瓦底江三角洲地帶的農村為背景,具有濃郁的鄉土氣息。用一些人們習以為常的生活小事反映了緬甸農村社會的黑暗現實,揭露了殖民主義者對緬甸人民的嚴重摧殘,激發了人們對廣大農村群眾的同情。從此貌廷成了倍受人們歡迎的作家。在日本法西斯統治緬甸的40年代初期,他根據舊官吏打著為了民族和人民的利益與日本合作的幌子以權謀私的事實,創作了獨幕劇《什么是最重要的?》。1943年又以1930年寒耶山農民起義運動為背景,創作了獨幕劇《英雄的母親》。其中,塑造了一個鼓勵自己兒子為了農民群眾解放事業獻身,保護農民起義軍領袖的英雄母親的形象。正如作者自己所說:“當時正進行著秘密的革命斗爭,為了實現自己的目標就必須付出代價,作出必要的犧牲。這樣才有可能使自己的民族得以生存。”這個劇本當時曾在仰光搬上舞臺演出,對激發人們愛國抗日熱情起過一定作用。1946年出版了他的代表作小說《鄂巴》。緬甸獨立以后,他沒有發表更多的新作,但是寫過不少文學評論文章,翻譯過不少歐洲作家的作品,如:莫泊桑等人的小說。并用了很大精力寫了世界文學史專著,分別介紹了西方、中國、日本等國文學的概況。在緬甸文壇上,這一部著作對緬甸讀者了解外國文學,對促進緬甸文學的發展都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
《鄂巴》,北京大學東方語言文學系緬甸語專業師生合譯,人民文學出版社1958年出版。
【內容提要】鄂巴是個淳樸憨厚的佃農,他和外界沒有什么更多的來往,沒見過什么世面,只知道在從地主吳達剛那里租的二十五英畝土地上日復一日地辛勤勞動著,勉強地維持一家人的溫飽。他沒有別的奢望,只希望大女兒米妮和小伙子切吉結婚后,能使自己多一個幫手,多租幾畝地,再多養幾頭牛,全家的生活能有所改善。但是在殖民統治者統治的時代,鄂巴這樣一個普通的農民和其他勞動者們一樣也難逃厄運。村上的地痞流氓樸斗等人打著“革命”的幌子迫害印度籍修堤工何依。鄂巴出于同情維護自己階級兄弟的利益,為何依收藏了存有他微薄私蓄的松木箱,不僅被地痞樸斗砍傷,還被誣陷為強盜投入獄中。在獄中受到嚴刑拷打,飽嘗了種種非人的折磨,最后總算弄清了真相,無罪釋放。但鄂巴剛剛回到家中,又被日本人拉夫到緬泰邊境的叢林中去修鐵路。妻子米潑為了營救丈夫,與大女兒米妮一起去找樸斗求情,卻又被樸斗這個惡棍欺騙、出賣。米妮慘遭日本軍官的奸污,也沒能救出自己的父親鄂巴。米妮的未婚夫切吉為了報國恨、復私仇、雪此奇恥大辱,毅然參加了革命軍。鄂巴則被日本人押解到了緬泰邊境去修“死亡鐵路”。饑餓、疾病與沉重的勞疫幾乎使鄂巴和許多民夫一樣喪命邊境做異鄉鬼。幾個月后,他歷盡千難萬苦終于逃回到家鄉。自身的悲慘遭遇和所見所聞使他覺悟了,決心接近革命黨人,掩護革命同志,參加革命活動。后來鄂巴和德欽謬紐等革命黨人又不幸一起被捕。日本法西斯強迫革命者們自己挖活埋坑,德欽謬紐等人英勇就義了,一些無辜的人們被殺害了。樸斗這樣的民族敗類也可悲地落了個被日本主子遺棄處死的下場,得到了應有的報應。鄂巴卻萬幸冒險逃脫了,并找到革命軍。在伏擊日本鬼子的戰場上,他意外地與自己未來的女婿切吉重逢,一家人重新團聚,悲喜交集。緬甸人民終于用自己的鮮血和生命換來了日本人的無條件投降,徹底趕走了他們。但英國殖民者們又卷土重來了。受盡日本法西斯殘酷迫害的鄂巴對英國人又產生了幻想。以為只要辛勤努力,美好的生活就能到來。但當他高高興興帶上自己省吃儉用好不容易積攢下來的五千日元紙幣到集鎮上去為女兒置辦嫁妝時,才知道英國人回來后,世道變了,日元已被廢除,成了一堆廢紙,鄂巴呆住了。回到家,“鄂巴把裹紙幣的紙套撕開,把紙幣一張一張地散開,下面鋪上一些木柴,然后進廚房拿出一塊燒得通紅的木柴把紙幣點著了。……鄂巴呆呆地凝視著火堆……緊接著喊道:我們是緬甸的主人。我們的革命勝利了!但喊完后,他又懷疑起來,究竟是什么樣的革命勝利了呢”?鄂巴在這痛苦的經歷中又悟到了更深一層的道理。
【作品鑒賞】小說以鄂巴這個典型人物的生活遭遇為主要線索,反映了日本法西斯侵占緬甸的1942至1945年間緬甸廣大農民的苦難生活,以及他們逐步覺醒的過程。小說一開始,作者就以“松木箱”的故事巧妙地把小說中一系列的主、次要人物和他們之間的關系、矛盾,展現在讀者面前。好像是一個簡明的序曲。以后再將各個矛盾逐步鋪展開來。鄂巴是個普普通通的貧苦佃農,他租著地主的土地,辛勤耕耘艱難地維持著一家人的生計。貧困拮據的生活使他只知道家鄉這個小天地,沒有更大的理想與抱負,只想招個好女婿,多種幾畝地,生活過得更寬裕一些而已。但嚴酷的生活現實似乎在和他開著玩笑,橫禍自天而降,躲也無法躲過。現實逐步使他懂得了必需把個人、家庭的命運與國家的前途、民族的未來緊密地聯系在一起,投身到抗日斗爭這一洪流中去。作者通過鄂巴這個典型人物說明了普通的緬甸人民在面臨復雜的民族矛盾時覺醒的過程。鄂巴是個具有鮮明個性的農民典型。他淳樸、憨厚,富有同情心,愿意救人于危難之中;但他也膽小怕事、因循守舊,生怕出現什么閃失破壞了自己安定的生活。他有獨特明確的看法,有自己愛憎是非的標準,但往往卻是忍辱屈從,不敢進取,安于現狀。貌廷筆下的鄂巴很有點像魯迅所寫的阿Q,使人讀后對其飽受摧殘的悲慘遭遇寄予同情,但有些地方又使讀者感到不滿,氣憤,甚至會感到可笑。所以有人曾將《鄂巴》書名譯成《阿巴正傳》是不無道理的。作者通過一些簡潔生動的對話,把鄂巴純樸的性格表現得非常透徹。比如:印僑何依因為世道紛亂,非常擔心自己的安全,感到無依無靠心情沉重時,富有同情心的鄂巴簡短有力地說:“有我們在呢!”何依把松木箱存放在鄂巴家,臨走時還擔心地囑咐道:“大哥,千萬別讓人知道哇!”鄂巴回答說:“好了,你就放心吧!”在革命者邀他參加革命工作時,鄂巴也顯出他那豪放的性格,只是簡單平靜地說:“那就干吧!”當抗日的德欽黨人地下工作者德欽謬紐向鄂巴表明自己是反日的地下革命者,并動員鄂巴參加武裝起義時,經過日本法西斯這個反面教員切實教育已經覺悟了的鄂巴仍舊是那么爽快而堅定地回答說:“好,我也參加!”作者對鄂巴的描寫是很實在的,并沒有把他寫得覺悟很高,不切實際。譬如:當鄂巴聽切吉給自己講蘇聯人民的生活,緬甸國家的前途時,他雖然羨慕和向往,但心中卻這樣想:“所謂緬甸人的幸福,還不是那些有錢的城里人多吃一些白糖嗎?至于我們,最多也不過是從民夫生活上升到‘狗’的生活而已。”所以他只為他的‘老爺’(英國人)的歸來而高興,為自己的‘前途’感到滿意。作者以這樣的敘述表明鄂巴這樣一個普通農民也和當時許多緬甸人一樣,雖然受盡日本法西斯的殘酷折磨,但對卷土重來的英國統治者仍然存在著一絲不切實際的幻想。對自己的前途也是迷惘不清的。
小說中除了鄂巴這個農民形象外,還有不少人物典型也寫得很生動,給人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比如:民族敗類樸斗,當他依仗著日本人的勢力作為靠山時作威作福,兇狠奸詐不可一世,而當他被洋主子拋棄時,又搖尾乞憐、貪生怕死,令人作嘔;抗日戰士德欽謬紐、切吉等人的形象則代表了一代緬甸反帝的愛國者。德欽謬紐在被敵人俘獲臨刑前視死如歸的英雄氣概尤為感人。他抱著“為了祖國,我們走向死亡”的決心向難友們喊道:“喂!拿出一個真正緬甸人的氣概去迎接死亡吧!別害怕!”這是多么悲壯感人的言語啊!
作者的筆觸在小說中多處著墨把日本法西斯的蠻橫、兇惡、殘酷與卑劣以及他們毫無人性的種種行徑,展現在讀者面前。敘述了日本軍官對無辜善良的農村姑娘——米妮非人的蹂躪奸污;描寫了日帝把緬甸革命者投入監牢,殘酷折磨的卑劣行徑;揭露了日本法西斯驅使緬甸的大批民夫修筑“死亡鐵路”的“吃人”的實質;控訴了日本鬼子在其垂死掙扎時還瘋狂殺害革命者以及普通人民的罪行等等。
小說的結尾也很有特色,作者以“他前面的火堆已經熄滅了,成了一堆灰燼。鄂巴想依靠英國老爺們建立新生活的幻想也像鄂巴前面的火堆一樣熄滅了”。這么簡短的兩句話結束了整個故事,的確是耐人尋味的。給讀者留下了進一步聯想的線索與問題:鄂巴們后來的生活會是怎樣的呢?
小說《鄂巴》篇幅并不長,但是結構嚴謹,生活畫面豐富,的確是成功地反映了抗日斗爭這一歷史時期廣闊的緬甸農村社會現實生活。被緬甸文學界譽為“是反映時代的一面鏡子”。它不僅在緬甸現代文學史上是一部出色的現實主義小說,在東方現代文學史中也是值得一書的具有典型意義的優秀作品。
正如上述,貌廷是二三十年代緬甸文壇“實驗文學運動”的積極參與者。《鄂巴》的創作,進一步發展了緬甸實驗文學運動的獨特藝術風格,把“實驗文學”推向了一個新的發展階段,使文學創作與時代的精神、人民的生活緊密地聯系在一起,為緬甸文學的發展作出了新的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