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的風……》鑒賞
作者: 袁忠岳
耿林莽
一切的風,都從你渾圓的肩上滑過;
一切的風,都吹過祖國酥軟的泥土,經過我小小的村莊;
一切的風,都帶著你屋后槐樹林里雀鳥的喧鳴,掠過責任田里包谷的穗。
象一朵嬌艷的石榴花綻開——你的笑顏。
我坐在邊防哨所的門前,背倚著一座黛紫色的山。我看見風從遙遠的地方吹來:早晨,黃昏,夜晚……
那一輪古銅色的月,把風的形象染得神秘了。它帶著小草和野花的竊竊私語,還有蟋蟀在洞穴里羞怯的吟唱;流水從石縫中斷斷續續地滴落,如你夢中的呼喚。
早晨的風,把垂楊樹長長的發吹亂了,這不正象你么?我似聞到你鬢發間苜蓿草的馨香,感受到它的清涼。
如此溫柔的風,一定來自淺藍的湖,拂過一葉小小的白帆,拂過你搖櫓的手;跨過遙遠的土地,又來拂我手中槍。
一切的風,帶著遙遠的愛,把祖國溫暖的信息,通過你的形象,一頁頁送到我的面前。
詩是在遼闊的空間展開的。空間的一端是邊防哨所,從黛紫色的山、垂楊、流水等景色看,象是南疆山叢;空間的另一端是農村,從槐樹林、包谷、石榴花、苜蓿、淺藍的湖看,象是北方的湖區。當然,這一南一北不過是我出于想象的需要作的假設,其實詩中交代是很含糊的。聯系這兩個空間的是風,風似乎是這首詩的主角,它從農村這一端,吹到哨所這一端,雖然無形無影,可是作者那枝細膩傳神的筆,卻把它繪形繪色得栩栩如生,我們能聞到風中的泥土氣息、花草香味,能聽到鳥雀的喧鳴、蟋蟀的吟唱、流水的叮咚,能看到它在月光下的神秘形象。這是審美的第一層次,首先讓讀者進入一個容易動情遐想的意境。
風不僅無形無影,也無意無情,它的流動是漫無目的的,不會定向地從農村吹向哨所,由此及彼;也不會象電波那樣傳真,使哨所那邊看到農村這邊的人物景色。風所以有定向傳真的效果,完全是因為人,是人的感情作用、想象作用,使得遙隔千里產生感應,捕風捉影,無中生有,從只可感覺無法見到的風中看到了想看的東西,歷歷在目,觸手可及。所以,這篇散文詩中的真正的主人公是人,是分處兩地的人,風只不過是溝通兩地情思的媒介。人又有主客之分。坐在邊防哨所門前接受風傳來的遠方信息的戰士,是思念的主體;在家鄉地里、湖上勞動,托風捎去家鄉信息的那位女性,是被思念的客體。情感在這二者之間流動,表明著一種與眾人不同的特殊關系,我想大概是未婚的或已婚的夫妻。前面所有景色的描寫,都是為了烘托與渲染這兩地情的。這是審美的第二層次。
詩人并沒有把這種思念停留在男女之間,而是賦予了它更高的品格。那就是從傳遞過來的“遙遠的愛”中,從想象的對方形象中,邊防戰士感受到了“祖國溫暖的信息”。祖國與親愛的人、親愛的家鄉、那一草一木、那山山水水聯系起來,再不是抽象的概念,而是可感的實體,一種守衛祖國安寧的神圣的責任感,自然地從戰士心中升起,情感也就隨之升華了。“拂過你搖櫓的手”的風,“又來拂我手中的槍”,風趣地把這一層意思含蓄不露地隱藏其中。這是審美的第三層次,至此,整個鑒賞過程才算完畢。
為了分析,我們把三個層次分開講,在詩中它們是迭合在一起、融鑄在一起的,共同構成景中有情,情中有景,兩地景與兩地情,思鄉情與愛國情交織的優美而又崇高的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