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張培英

布萊希特

象一個辦公時間過后帶著要函來到窗口的人：窗口早已關得緊緊。

象一個想警告城市要謹訪洪水的人：但他所操的是另一種語言，無人理解他的言談。

象一個第五次叩一戶人家門的乞丐，他已從那里得到過四次東西：第五次他挨餓忍饑。

象一個傷口流血，等待著醫生的人：他流血仍不停頓。

我們就這樣到來，并向諸位報告，有人在我們身旁操著罪惡的屠刀。

當首次報道我們的朋友徐徐遭到屠殺，發出了一聲驚愕的呼喊。那時已有百人被砍。但當被殺者成千，屠殺并沒終結，這時沉默就四處蔓延。

如果惡行象下雨般出現，就不再有人把“住手!”呼喊。

如果罪行成堆，人們就難以看見。如果痛苦無法忍受，人們就聽不到呼喊。

呼喊也象夏天下雨一般。

(張金岳 譯)

古往今來，那些先知先覺者往往是寂寞而痛苦的。他們能夠敏銳地察知社會的痼疾，急欲喚起療救的注意；但是得到的回應卻是眾人麻木的沉默或怯懦的逃避。此情此景，怎不令人悲哀和激憤!

然而，作為反法西斯的英勇戰士，布萊希特在納粹兇焰日熾、殘暴施虐的時候卻表現了更為積極的戰斗姿態。散文詩《如果惡行象下雨般出現》就是他轟擊那腥風血雨的悲慘世界一道凌厲閃電。

詩篇開頭四個比喻句排比而出，最后引出：

我們就這樣到來，并向諸位報告，有人在我們身旁操著罪惡的屠刀。

這就揭示了現實形勢的萬分緊急，警告人們法西斯勢力已如黑云壓城，不容漠然視之了。

但是群眾的覺醒卻是遲緩的，甚至愈演愈烈的屠殺不但沒有激起他們應有的反抗，反而造成了萬馬齊喑的畏怯局面。這就是詩篇進一步揭示的“當被殺者成千，屠殺并沒終結，這時沉默就四處蔓延”的現實情景。這種情景無疑令詩人感到無比悲憤。為了強調這不正常的“沉默”，詩篇連用三個“如果”領起的假設句，意味深長地啟迪人們：納粹正是企圖用“下雨般”的惡行使人民緘口，以期對他們“成堆”的罪行視而不見，任其宰割。這里的“如果”云云，是詩篇敘述口吻的暗轉，既可以看作殺人者的主觀愿望的陳述，也可以看作詩人特用的反語。模棱兩可的語氣造成樸朔迷離的效果，更耐人尋味，也促人深長思之。

難道人民真的會萬劫不復么?

“沉默啊，沉默!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發。”(魯迅語)事情的演變規律不以反動派的主觀意志為轉移，古今中外概莫能外。所以詩篇結尾一句：

呼喊也象夏天下雨一般。

突兀而出，令人震撼。這是詩人洞察事情底里的宜示，是他高瞻遠矚的預見，表現了一個堅定的反法西斯戰士的信念。從章法來看，這有力的一結既呼應了詩題，也呼應了全篇，使作品意脈貫通，達到了情與思諧而迭宕有致的詩意境界。

總之，《如果惡行象下雨般出現》詩情深沉、詩思精警、詩藝圓融。在反法西斯斗爭中，它不啻是一篇醒世的宣言、戰斗的檄文，其穿透歷史的藝術力度，至今猶能讓人感奮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