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石》鑒賞
作者: 張家順
鄭
十笏茅齋,一方天井,修竹數竿,石筍數尺,其地無多,其費亦無多也。而風中雨中有聲,日中月中有影,詩中酒中有情,閑中悶中有伴,非唯我愛竹石,即竹石亦愛我也。彼千金萬金造園亭,或游宦四方,終其身不能歸享。而吾輩欲游名山大川,又一時不得即往,何如一室小景,有情有味,歷久彌新乎!對此畫,構此境,何難斂之則退藏于密(1),亦復放之可彌六合也(2)。
是真名士自風流。
高雅之士亦不必林泉自娛、煙霞自托。“十笏茅齋,一方天井,修竹數竿,石筍數尺”亦足以構成勝境。這種勝境何以能讓作者陶然其中,感到一種審美的愉悅,或者說體味到人生之至樂呢?關鍵還在作者的心靈。從心理美學的角度看,這外在的“一室小景”,與作者的某種心理狀態似乎存在著一種相互對應的異質同構現象:茅屋之簡樸、自然、天井之有限又連著無限、數竿清竹之簡淡疏落,數尺石筍之挺立兀傲等等恰恰是作者崇尚自然,崇尚簡樸,雖身居斗室而神游天地、落拓不羈、位雖卑而性特傲的心態的異質同構物。所以,作者于其中得到一種滿足,得到一種愉悅,形成一種物我交流:“非唯我愛竹石,即竹石亦愛我也。”在作者看來物與我是性相近而互為知己了。唯其如此,所以作者在這平凡之景中既能發現其自然之妙又能發現其友朋之情。“風中雨中有聲”:一片天籟,天地造化之至美;“日中月中有影”:天然畫圖,允稱化工神品。作為一個潛心道藝的藝術家有什么比發現天地之“大美”,宇宙“本體”之美,“得至美而游乎至樂”更令人陶醉呢?不僅于此,以詩酒自娛的詩人,總能從這“一室小景”中印證自我,如對知己娓娓而談,相視而坐,所以自然覺得它十分親近,是有情有味的伴侶。
作者是杰出的藝術家,總是保持著不同凡俗的審美心境,有了這種心境,沒有千金萬金所造的園亭,不能遍游名山大川都不是憾事。法國藝術家羅丹說:“美是到處都有的,對于我們的眼睛,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發現。”作者高出俗人的地方恰在于有審美的“眼睛”(眼睛是心靈之窗)。所以,他“對此畫,構此景”可以有“歷久彌新”的審美感受。這種審美心境,板橋形象地描繪說:“斂之則退藏于密,亦復放之可彌六合也”其實就是我國傳統的虛靜觀照之道。由于作者能擺落功利凡俗之欲,即可“澄懷味道”,于平凡有限之中發現與“道”相通的意趣。作者從實踐中體味到這一心態對藝術之重要,他是何等的欣喜與自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