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程光煒王麗麗

圣瓊——佩斯

I

棕櫚……!

那時替你用綠葉水洗澡：綠色陽光染透了海水；你母親的女傭們，盡是些閃亮的大姑娘，她們在你身邊移動溫暖的雙腿，而你在哆嗦……

(我說的是早年盛世，那時，周圍衣裙簇擁，光明普照著領地。)

棕櫚!還有蒼老的根藤

那份溫馨……!那片土地

唯愿更加欲隱欲現，蒼穹更加深邃，

那時的樹木參天，厭倦了朦朧的構想，而編結著糾葛不清的盟約……

(我莊重地做過這場夢：安穩地停歇在若狂的風帆之間。)

那些攀高的

彎曲的根藤喜慶

奇妙的通道條條暢通，拱頂和神殿的創設。

于是光明，使萬物滋長的豐功更加純潔，締造著這白熾的王國，我曾經導往那兒的興許是一個沒有影子的身軀……

(我說的是早年盛世，昔日，周圍簇擁著男人們和他們的姑娘，他們咀嚼著那樣的葉片。)

那時，男人們

話語有多莊重，婦女們手臂有多悠閑；

那時，大牲畜默然，如同我們，同是以根藤為食，簡直叫養尊處優；

而且它們的眼睛更喜歡久久地向著陰影更濃處張望……

(我做過這場夢，消耗了我們又杳無蹤痕。)

V

……啊!我有理由贊揚!

我的額頭，黃膚色的手捂過，

我的腦門，你可記得曾盜汗?

可記得因發燒而不眠的子夜，以及水罐子那種氣味?

可還記得清早水灣上自舞的青幽曙光的花朵

和那正午的鐘聲，它恰恰蓋住蚊蚋同多彩的大海射出箭簇的聲息……?

啊，我有理由!啊，我有理由贊揚!

泊在碼頭放送樂曲的那些海輪。那多處的蘇木岬角；那些正開裂的椰子……但是那些停泊放送音樂的輪船后來又如何了呢?

棕櫚……!那時，

一片大海，容易輕信只為隱約的遠航困擾，層浪迭起，如同座座果園上空的天穹，

洋溢著金色海產，紫魚和飛鳥。

那時，更為宜人的陣陣芳香，飄自最華美的林梢，

擴散著陳年的氣息，

又經過我父親園子里月桂的獨特薰陶……啊，虛幻!

一個為金甲玉鱗所榮耀的世界，困惑到發狂的地步了。

(……啊，我有理由贊揚，啊，華貴的傳說，啊，豐盛的宴席!)

(葉汝璉 譯)

人入晚年回憶往事，這往事顯得格外燦爛明亮。仿佛有熟悉的笑聲透過時間飄來，仿佛人影幢幢，在一瞬間重現過去的一切。在《喜慶童年集》里，佩斯的記憶之樹是搖曳在地中海沿岸的棕櫚，通過它颯颯的聲音，讀者得以進入詩人五彩紛呈的內心世界。

首先展開的是“周圍衣裙簇擁，光明普照著”的領地，綠葉水、閃亮的大姑娘和女傭暗示著主人的地位，也映現出了他海水一般純凈的生活氛圍。蒼老的根藤作為生命的象征，使這一切都籠罩上了古老、牢固和安全的氣息。風帆陣陣，蒼穹深邃，如此闊大、自由的人生境界，天然地鑄造出一顆顆健康自由的靈魂，“那時，男人們話語有多莊重，婦女們手臂有多悠閑；那時，大牲畜默然，如同我們，同是以根藤為食，簡直叫養尊處優”。這一段詩象一幅極生動的油畫，但更象發生在我們周圍的生活，歷歷在目，不僅有質感，且富有動感，如婦女“悠閑”的手臂，“大牲畜默然”等。全詩以“啊，我有理由贊揚”開始，情緒由低迥寬敞轉向高揚明亮，詩的意象也由細巧變為碩大，輪船發送音樂，層浪迭起，既象是重溫舊夢的激情，又仿佛詩人今天激蕩困惑的心懷，“一片大海，容易輕信又為隱約的遠航困擾，”浪濤層層，心曲折疊，無以言說。所以，“虛幻”乃是出于與“童年”的巨大反差，是心靈不可抑制的滑落。

在詩里，回憶感激與不安失望相交織，追尋與痛苦相糾纏，盡管語調偏于明亮，但心境卻異常隱蔽和復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