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鑒賞
作者: 曹增渝
許地山
她們還在園里玩,也不理會細雨絲絲穿入她們底羅衣。池邊梨花底顏色被雨洗得更白凈了,但朵朵都嫩嫩地垂著。
姊姊說:“你看,花兒都倦得要睡了!”
“待我來搖醒它們。”
姊姊不及發言,妹妹底手早已抓住樹枝搖了幾下。花瓣和水珠紛紛地落下來,鋪得銀片滿地,煞是好玩。
妹妹說:“好玩啊,花瓣一離開樹枝,就活動起來了!”
“活動什么?你看,花兒底淚都滴在我身上哪。”姊姊說這話時,帶著幾分怒氣,推了妹妹一下。她接著說:“我不和你玩了;你自己在這里罷。”
妹妹見姊姊走了,直站在樹下出神。停了半晌,老媽子走來,牽著她,一面走著,說:“你看,你底衣服都濕透了;在陰雨天,每日要換幾次衣服,教人到哪里找太陽給你曬去呢?”
落下來底花瓣,有些被她們底鞋印入泥中;有些粘在妹妹身上,被她帶走;有些浮在池面,被魚兒銜入水中。那多情的燕子不歇把鞋印上底殘瓣和軟泥一同銜在口中,到梁間去,構成它們底香巢。
與嬌艷的桃花、雍容的牡丹相比,梨花另有一種素凈淡雅的風韻。在中國的文學傳統之中,它又常常和雨結成不解之緣:“梨花一枝春帶雨”,被用以形容美人姣好的容貌和幽怨的神情;“雨打梨花深閉門”,則渲染出一種清冷蕭索的優美意境。
許地山的這篇散文詩,很自然地化用了雨打梨花的原型意象,刻意敘寫了兩個純真無邪的小姑娘在雨中賞玩梨花之美的小場景。姐姐純情,將心比心,充滿對梨花的憐惜體貼,妹妹天真,率意而行,給這清幽的世界平添一派爛漫的情趣。兩個小姊妹在雨中的那番小小的爭執,更在相反相成中映照出童心的清純可愛和雨中梨花的楚楚風致。
末尾一段從賞花人轉而寫被搖落的花瓣:“粘在妹妹身上”的,被她帶走了;“浮在池面”的,被魚兒銜入水中;那落在地上、被小姊妹的鞋印入泥中的,則被多情的燕子連同軟泥一同銜去,在梁間“構成它們底香巢”。總而言之,竟也是各得其所,全然不見傳統詩文中的那種司空見慣的傷春之情,從而使這篇散文詩呈現出一種超凡脫俗、纖塵不染的美感。
順便說一句,許地山對于落花的這種頗為豁達的觀感,似乎與他的佛教思想背景有關。比起執著入世的儒學,受佛教觀念影響的人也許更能坦然無礙地欣賞落花之美。龔自珍《西郊落花歌》云:“又聞凈土落花深四寸,冥目觀賞尤神馳……安得樹有不盡之花更雨新好者,三百六十日長是落花時。”龔自珍熟讀佛經,且在詩中化用佛典,雖與許地山風格不同,但也可作一旁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