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西·父母不在了，兄弟姐妹就成了親戚

羅西

老家福建仙游，掃墓叫祭墓，清明前一次，冬至后一次，一般一年祭兩次。自從父母離世后，我似乎對墳?zāi)共辉倌敲醇芍M、害怕。有句憂傷的話是：父母離世后兄弟姐妹就成了親戚。而掃墓，可以讓兄弟姐妹重回童年的感覺，所以，清明節(jié)，我們反而不太悲傷，甚至把它當作一次在先人庇佑下的青山聚餐。

去年這個時候我回鄉(xiāng)掃墓，黃家三兄弟在父母墳前合影，我想父母會很欣慰三個小家的溫馨美好團聚，因為之前一年里，兩個弟弟因為任性還吵架、鬧別扭一陣，然后彼此都感到后悔、孤單，到了清明節(jié)，他們不約而同地和好了。

在我父母的墳前，我對小兒子說：小時候你老惹事生非被我打，總有奶奶拉開保護你。他調(diào)侃句：“可最后還是挨揍！”不過，在爺爺奶奶墳前除草、跪拜，小兒子做得最標準，跪得那么虔誠，我都感動了。

母親生前在別人家要了幾支百香果的藤，種在我家小弟樓頂，成活了、結(jié)果了，后來不知道為什么一大片百香果的蔓藤突然枯萎了。還好，大姐曾在弟弟家剪了幾枝回去，栽在屋后，也成活了、結(jié)果了。前年立春，大姐特意托人送我一把百香果的枝藤，我認真地把它們插在花盆里養(yǎng)，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開花結(jié)果了……說了這么繞的一段話，其實只藏兩個字：懷念。

小時候受父親影響，逢年過節(jié)，做鹵肉飯或者炒面，六口人，要做八個人的份，覺得有剩余才是豐衣足食。所以，我家冰箱里一度總是堆滿剩菜剩飯。不知什么時候開始，人生秋季開始落葉、做減法了，茶也漸漸喝淡了，先修身然后養(yǎng)性，不是越揮霍越幸福，而是越珍惜越幸福。

小時候，家門口，父親栽好多苦楝樹，說是我們?nèi)值荛L大后苦楝樹成材了可以砍下做家具，三兄弟要做三套婚床、衣柜……父母對苦楝樹似乎特別偏愛，據(jù)說其木做家具結(jié)實清新。多年后，在福州城里，無意里在公園里看到幾棵苦楝樹，其一側(cè)是榕樹。很喜歡“苦楝樹”三個字，總覺得有故事、有心情，像筆名，不是父母起的，卻總要帶點與父母相關(guān)的憂傷。

小時候，在老家福建仙游縣，有一種野菊花叫“臭菊”，一般用來堆肥料，現(xiàn)在想想有些暴殄天物。后來也在福州的溫泉公園里看見它，猶如久別重逢。其實，“臭菊”不臭，只是它的香不曾艷俗。“父母在不遠游”，父母不在了，我在異鄉(xiāng)看到與父母相關(guān)的草木那么驚喜，這也是睹物思人吧。

小時候母親總是在冬天不停地提醒我們兩個御寒的方法：一起床就喝一杯熱水，一下子身體就暖起來；還有，夜里或野外走路，扎一條腰帶，抵得上一件棉襖。其實，周杰倫的歌“聽媽媽的話”，也與一件馬甲的暖意相當。而此刻對我而言，想起母親的話，也算是給自己添一件棉襖。現(xiàn)在每天我都要吃個地瓜，有放稀粥里煮的也有在微波爐里烤的，吃地瓜其實就是想念兒時與父母，因為小時候每天的主食之一就是地瓜。

作家王蒙給魯迅文學院的學生上課，向?qū)W生們提了一個問題：“在你的人生當中，最讓人感動的一句話是什么？”一位哈薩克族學生說：“父親去世那年，我很難過，可有個人對我說，生老病死，自然規(guī)律，不要太悲傷。你的父親雖然不在了，但和他吃過飯的人還在，和他說過話的人還在，和他一起長大的人還在……”確實，父母不在了，兄弟在、故鄉(xiāng)在、孝心在……

鄉(xiāng)愁是做一道家鄉(xiāng)菜孩子們吃得正香習慣性地想回頭喊父母發(fā)現(xiàn)他們不在好多年了，鄉(xiāng)愁是在故鄉(xiāng)田埂上看到母親生前常采的草藥而想念小時候的那些咳嗽和肚子疼；鄉(xiāng)愁是童年的小伙伴已當爺爺了而我50歲了還童心不改，鄉(xiāng)愁是姐姐老了弟弟老了妹妹也老了，鄉(xiāng)愁是老去的光陰是一去不返的容顏是獨自會心一笑后的淚流滿面……

父母在，鄉(xiāng)愁在故鄉(xiāng)；父母不在了，鄉(xiāng)愁就裝在人生行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