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安不是宋江一個人的事
招安不是宋江一個人的事
宋江有兩個綽號,先是“及時雨”,后來又叫“呼保義”。作者為什么這么安排?這兩個綽號有什么內在聯系?談歌下邊再分析。這兩個綽號的確都很響亮。叫得都很上口。
宋江出場時的身份并不髙,押司。押司是個什么級別的官兒呢?小官兒。大概也就是縣政府一個掌管公函來往的秘書差事。按照現在通行的級別去分析套用,他應該是縣政府的秘書科長或者是副科長,這種差事雖然油水不大,權力也有限,經濟含量不高,但也是國家公務員序列了。北宋年間,政府的經濟形勢還算平穩。弄到這樣一份差事,基本的衣食住行問題自然可以解決。當然了,如果宋江想置房子置地,還想弄一輛“奔馳800”之類的高級進口轎車開開,再弄上一處幾百平米的躍層豪宅住住,這點收人就差點兒意思了,則另當別論。押司這個差事,雖然官兒不大,可畢竟是一個有穩定收人的工作啊。宋江的家庭出身應該是地主,或者說是大地主。他爹宋太公,在宋家莊住著大宅院,雇著長工短工小時工,也應該說是有些厚實的家底兒,每年的農業收入和副業收人,也一定可觀,大概常常補貼一下在城里上班的宋江。所以宋江在縣里當著一個小干部,腰包鼓鼓囊囊,嘴唇油油乎乎,黑白兩道他還都吃得挺開。小日子過得自在優哉。招人羨慕喲。當代縣城里,像宋江這樣的一腳農村,一腳城市的干部,也很多。寫到這里,想起了一件舊事。“文革”之后,政府為了“還賬”,解決了一大批“一頭沉”家庭的戶口。什么叫“一頭沉”?即家屬仍然是農業戶口,本人卻在城鎮工作,吃商品糧。這些人大多生活負擔比較重。于是,把家屬轉為城鎮戶口,一起吃商品糧,還可以參加工作。于是,許多人把在農村生活的家屬都遷到了城鎮。現在的人或許感覺不到了,可是在當時,這真是讓人歡天喜地的事情啊。你想啊,能在城里找一份工作,還可以吃商品糧,這就是看得見摸得著的幸福生活啊。可是,沒有幾年,農村開始實行聯產承包制了。農民的生活也富裕起來了。城市呢?企業開始搞減員增效,下崗的就多了起來。這些從農村搬到城里來的人,本來就沒有什么技術,當然應該在下崗之列。這時再想回農村種地?地都沒有了。而當時沒有把家屬遷到城鎮的一些人,就不一樣嘍,城里開著工資,鄉下還有責任田。這日子就好過多了。談歌有一個初中同學,插隊之后,就在農村找了一個媳婦,后來,這位同學就選調到縣城了。再后來,就當了干部了。趕上解決“一頭沉”的時候,他也沒有把家屬遷到城里。當時別人勸他機不可失。他搖頭說,老婆也沒有文化,種地就種地吧。于是,老婆帶著孩子一直在農村種地。現在呢,他已經提前退休了,拿著一份退休金,農村還有地種(種了許多果樹,每年賣錢不少)。兒子也娶妻生子了,小日子過得挺滋潤。說到這里,談歌有些感慨,這人啊,誰也沒有長著前后眼。今天看著是好事,誰知道明天會是什么變化呢。這是閑話,帶過。
宋江的日子肯定錯不了啊。既有一份公務員的工作,鐵桿莊稼,旱澇保收。而且農村還有土地。就是種大棚菜,黃瓜豆角西紅柿,茄子菠菜大蘿卜,一年忙下來,也能弄不少錢呢。他絕對不會為生計發愁啊。可是,飽暖生閑事,閑事惹是非。這應該是一條屢試不爽的俗理兒。宋江也莫能例外,他出事兒了!他出事出在了包小姐這種俗事兒上。
按書中所寫,宋江屬于大齡青年,不知道什么原因,他還一直沒有結婚,放到現在,他屬于單身貴族。可他卻長期包養了一個姓閆的小姐(也沒領結婚證,屬于長期同居那一類)。兩個人也沒有要孩子,應該屬于“丁克”一類。大概開始時兩人的感情還算不錯,可后來呢?這位閆小姐漸漸開竅了,她應該也屬于愛情至上,崇尚浪漫主義之類的主兒,她漸漸地對宋江不大滿意了,感情持續降溫。你宋江不就是有倆小錢兒嗎?長得什么樣子嘛,五短身材黑乎乎的(莫怪閆小姐,天下干這行的小姐們,沒掙錢的時候都不大在乎相貌,掙夠了錢可就注重相貌了)。兩個人一塊逛逛街,也拿不出手啊!于是,閆小姐見異思遷,又搭勾上了一個名叫張三(有的戲中叫他張文遠)的小白臉兒。跟宋江一比,“張白臉”那叫一個“酷斃”。閆小姐就意意思思地想把宋先生給蹬了。其實,若論宋江的脾氣,這也不算個什么事兒。不就是個小姐嗎?你不愿意跟我,拉倒!我再包別人算了。小姐嘛,滿大街還不有的是嗎!什么洗頭房啊,泡腳屋啊,還不得一抓一大把啊!可是宋江還沒有來得及跟閆小姐拜拜呢,就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宋江跟黑道來往的事兒,露焰兒了。自古以來,官道跟黑道的聯系,表面上,勢不兩立。暗地里,常常是如膠似漆,當然,這都得是秘密的。一旦暴露,您這官兒也就做不成了。宋江出事就出在這上邊了。話說那一日,梁山泊第一把手晁蓋先生,也不知道頭天晚上做什么夢了,他突然十分想念宋先生了。便派劉唐下山,給宋江送來了一堆金子和一封信。什么信?是晁蓋寫來的一封感謝信(無外乎是感謝宋江通風報信之類的客氣話)。宋江也是,什么信啊,又不是情書,你看完就燒了唄,完事大吉。你留著它干什么啊?(你又不搞收藏,不搞集郵,你留下這封信干什么啊?梁山泊的首日封?)這樣一個疏忽,就活該著宋江出事了。偏偏那天宋江酒喝多了,就把這封不能公開的信落在閆小姐這兒了。得,這封信就讓閆小姐看到了。(閆小姐還認字兒?什么文化程度?)俗話說,婊子無情。話雖刻薄,道理實在。無情的閆小姐早就忘記了當初跟宋江的恩愛,她正尋思著怎么找個理由跟宋江分手呢。這下機會來了,她還要借此機會敲詐宋江一把。天下的小姐都是為錢,閆小姐也不能例外。她還揚言要告官。(找紀委?找檢察院?)宋江嚇壞了,可是他怎么央求也不行,閆小姐堅持要向外捅這件事情。宋江再好脾氣也得急了眼啊。姓閆的,你這不是毀我嗎?我先滅了你吧!得,閆小姐就讓宋江給殺了。京戲《坐樓殺惜》就是說的這一段。宋江殺閆小姐,讓人看著解氣。本來嘛,一個坐臺小姐,怎么這樣給鼻子上臉啊,該殺!最近又看了一出新編的《坐樓殺惜》,劇本把閆小姐刻畫得風情萬種,楚楚可憐,嬌柔地一哭,真是梨花帶雨啊。好讓宋江下不了狠手啊,宋江也猶猶豫豫地唱了一大段,唱出了他憐香惜玉的君子情義。這真是編劇鬧笑話了。劇情編排得不合常理啊。讓您遇到這么一位使勁敲詐您的小姐試試?一張嘴就跟您要多少萬多少萬,您給不給?您不給就去政府舉報您,還總威脅要給您單位打電話,給您家里打電話,通知您夫人,您怕不怕?您也得恨得咬牙切齒動了殺機。您還能瞧著她楚楚可憐嗎?
宋江這是第一次殺人,被逼的。
宋先生殺了人,就犯了法。好在宋江人緣好,朋友多,路子野,上下打點,沒按殺人償命處理(大概是按防衛過當定性的)。給宋江判了個勞動教養(多少年?書上沒寫),還得去江州服刑。
寫到這里,先停下來,談歌奉勸后來者一句,可別學宋江這樣子啊。宋江一個挺好的國家公務員,為了一個小姐,把工作都弄丟了,雖然這押司官兒不大,可總算是個前程啊。這下可好,還判了個勞動教養。前后想想,這事兒真是不值喲。后來者戒啊。少跟小姐們動真的。談歌這么講,有人會站出來抬杠,會舉出蘇三當例子。還有杜十娘。這些都是小姐里邊的正面形象啊,都是美麗善良的啊。談歌說,那是小姐里的另類。不算!放一百個心,您絕對碰不著那樣的。您找一百個小姐,也都得是閆小姐這樣的。當代生活里,為小姐丟了官兒的,不在少數。談歌認識一位官員,是河北省某市的一個縣級干部,能力也有,年紀也輕,還有碩士文憑,正是發展的好時候。你好好干吧,他也趕時興,看著別人包二奶,他也動了心思。他經常到歌廳唱歌跳舞,于是,就熟門熟路熟人兒了,也有情有義地包了一個小姐,開始的時候,肯定也是如魚得水,如膠似漆,“性福”生活嘛。后來,大概興頭兒也過去了,他大概也覺得沒太大的意思了,就想跟小姐分手。可是小姐不干啊,憑什么?想包我就包我,現在不包了,就想一腳把我踢了?門兒都沒有哇!結果,就把這事兒往紀委捅了。得,這位縣級干部的官兒也被免了,老婆也離了。一個小公務員,熬成一個縣級干部容易嗎?您說,他這是圖什么呢?這種例子多多,咱們這里不提了。
宋江去江州的路上又生出事兒了,晁蓋派人在宋江途經的地方,堵截了他,真誠地請他上山。意思是說,宋老弟啊,你就人伙吧,你還真愿意去勞改啊。那是什么好去處啊?一天兩頓飯,都是窩窩頭,一點兒油腥也見不著,還不一定吃得飽。你受得了那份苦啊?可是宋江死活不肯上梁山。他有自己的主意,他還想著刑滿釋放后,哪里跌倒哪里爬起來,再干一番事業呢。可以肯定地說。宋江此時還不想當強盜。是啊,大凡好人有一線希望,誰也不愿意當土匪啊。晁蓋也不能來硬的啊,晁蓋大概也嫌麻煩了,行了,人各有志,兄弟啊,你實在愿意去勞改就去勞改吧。我也不勸你了。
說話就到了江州。這個地方,宋江有朋友啊。他是一個名人啊,有一些民間崇拜者。用現在的話說,就是“粉絲”。骨灰級的粉絲也有的是。如是,戴宗,李逵,張順等一干人先后登場了。宋江這勞改的日子還是挺快活的。可以隨便逛街,可以跟朋友聚會喝酒。舒服啊。天下大概沒有這樣勞改的。就是意大利的黑手黨領袖,坐監獄也不會這么舒坦。可他又出事了,也還是在酒上出的事。由此看來,宋江的酒量不濟啊。那天,他在一家酒樓上喝多了,非在人家墻上弄幾筆歪詩留作紀念,證明自己曾經到此一游?證明自己很有文才?別看宋江平常謙虛,可喝了酒就一點兒也不謙虛了,寫在墻上的話就更不謙虛了,話里話外有點要鬧事的意思。他寫完了,也留念了,也就走人了。店小二也是成問題,宋江前腳走,你可是擦了啊,雪白的墻上讓人亂寫亂畫,多礙眼呢。嘿!沒擦!店小二可能認為這位宋先生是個文化名人,能給酒店增加點擊率呢。(店小二是不是把宋江當啟功先生了?)。活該宋江倒霉,這墻上的字讓一個名叫黃文炳的先生發現了。黃文炳先生是個小干部,多年來一直積極要求進步,跑官買官的事兒肯定也干了不少,可是上級領導一直不提拔,老黃正苦悶著呢。估計老黃也是上酒店喝悶酒來了。宋江這首詩,就讓老黃撞了個滿眼。這下老黃可逮著機會了,哦,這位姓宋的有造反的意思啊。黃先生就把宋先生給舉報了。這一下,麻煩可就大了。官府把宋江的墨寶當“反標”認定了。這一下,把一個戴院長也牽扯進去了。好啊,敢情你這個勞改院的院長也跟黑道上的人有聯系啊。趕緊上報朝廷,批示很快就下來了。本著從重從快處理的原則。兩個人都被判了死刑。準備近期就執行了。
梁山好漢能讓宋江死嗎?就劫了江州法場。事情到了這一步,宋江只能萬般無奈地上了梁山。這里還有一個細節,黃文炳先生被活捉了。宋江生氣啊,當下就讓人剜了老黃的心臟。老宋可是個厚道人啊,輕易不下這樣的狠手啊,老宋也真是恨壞了。是啊,如果不是你老黃多事兒,我宋江勞改釋放了,不是可以重新安排工作嘛。這下完了,全砸嘍。我只有上梁山一條路了。你姓黃的想進步,你別拿我老宋往火坑里扔啊。來人啊,替我殺了你這個狗東西吧。
宋江這是第二次殺人,被氣的。
宋江至此正式上了梁山,成了梁山泊的領袖人物。先當了幾天第二把手。很快,晁蓋書記被人射死了,宋江理所當然地接班當了第一把手。這就有了前后兩個宋江。前一個宋江被人稱做是及時雨。像是一個平民政治家,也就是在民間搞搞慈善事業。上了梁山的宋江,就不同了,他成了在野黨的領袖人物。被人稱做是呼保義。這個綽號是不是可以這樣理解:呼天搶地要保護忠義?大概有這個意思。之前鋪墊了那么多情節,都是講宋江的本意是不愿意上梁山的。江州劫法場,宋江已經成了朝廷指定的恐怖組織的頭頭兒了。他還想回去當公務員嗎?表面上看,門兒都沒有了。他的確是被逼得無路可走了,只有上梁山當恐怖分子這一條路了。可是,宋江想當公務員的心思并沒有死啊。后來宋江接受招安,基本動因,就是他心中一直隱藏著的這點兒小心思。宋江最后成了投降派,絕對不是宋先生酒喝多了一時沖動。
宋江是個投降派,這個帽子大概是摘不去了。其實這頂帽子是個政治上的概念。政治家們拿小說講政治。自然要說出一個事兒來。還都是政治上的大事兒。其實多少年來,至少有幾本以上的《水滸傳》。也就是我們平常講的,有政治家的《水滸傳》,有商人的《水滸傳》,有賊人強盜的《水滸傳》,還有老百姓的《水滸傳》。老百姓讀《水滸傳》讀得是熱鬧。宋江在老百姓的眼里,是一個講義氣的主兒。老百姓處理人際關系,要權沒權,要錢沒錢,可不就是憑著人生義氣二字嗎。無論我們怎么樣罵宋江是投降派,在老百姓眼里,他們就是喜歡宋江。誰也愿意在日常生活中有宋江這樣一個朋友。你有事兒了,幫你辦事兒;你缺錢了,幫你幾個錢兒。實際情況也是這樣。如果宋江不是講義氣,就不會在江湖上大大的有名,就不會有那么多道上朋友哭著喊著追隨他。心甘情愿當他的粉絲。也別說宋江是小恩小惠收買人心。說這話不招人愛聽。仗義疏財,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就算你生活在電子時代,也總得有個馬高蹬短的時候吧,你買房子搞裝修,也有手面窄的時候吧,你也希望有朋友能出手幫你一把吧。誰不遇到難事兒,誰都可以講便宜話兒。你沒當過秦瓊,你就不知道單雄信是大救星。晁蓋劫了生辰綱,是宋江報的信才逃走的。要不是宋江,晁蓋幾個早就下了大獄了。宋江這叫夠朋友。單就說這件事,就看出了宋江的人性。如果他裝聾作啞,晁蓋一干人被朝廷抓了進去,驗明正身之后殺頭了,哪里還有后來梁山上的事兒啊。所以說,宋江后來在梁山上坐了第一把交椅,不是大風刮來的,不是天下掉下來的,也不是抓彩票抓來的,更不是憑借爹娘老子的權力弄來的。人家就有這個威信。這是群眾基礎好,大家伙舉手選出來的。誰也別不服氣。
接下來,宋江的確是想著被朝廷招安。這件事情理論上好通過,但是,做起來卻是很辛苦。有兩條必須做到:第一,朝廷必須相信,你宋江一個人想投降還不行,必須梁山泊全體是真心想投降。第二,你還必須讓朝廷知道,你真心想投降,不是嘴上說說就完事了。可是這其中就頗費周折了。梁山的好漢們都是一條心嗎?談歌看來,應該是。央視版的電視連續劇沒有這個意思,李逵對招安的事兒不滿意,又是砸桌子又是摔板発又是撕文件。林沖惡火攻心氣死了。這是胡編亂改。其實,梁山的好漢們都愿意招安。這跟當今一些黑社會中的人物,有了原始積累之后,都愿意換一個身份一樣,許多人還削尖了腦袋,往什么政協啊工商聯里鉆呢。誰不想著有一個光明正大的社會身份呢?從古至今,就沒有誰愿意一輩子當土匪的。別抬杠。談歌從來就不相信梁山好漢們有著強烈的反政府的政治意識。就把林沖算上,他恨得牙疼的也只是高太尉一個人。這也是私仇。跟政治立場無關。
宋江愿意投降受朝廷招安。應該是梁山泊眾望所歸,不用搞什么全山寨民主評議。梁山上的好漢,本來就是一群打砸搶的好手,他們聚在一起,大塊吃肉,大碗喝酒,大秤分金分銀,就圖一個肚子飽,過上幸福生活嘛。他們能有什么政治立場啊?就是宋江舉行全山寨公議公決,也不會有別的什么意見。“弟兄們啊,我老宋跟你們商量商量,咱們投降吧,各位弟兄都弄個國家干部當當如何?這可是鐵飯碗啊。咱們一輩子算是有個著落了。怎么樣?大家考慮一下?”大家會怎么說?“好啊!宋大哥,還考慮什么啊?您說了算,宋大哥讓咱投降,前景肯定不會錯啊,至少咱們都得弄個縣處級。配個秘書,分套房子,再弄輛公車。好事啊。聽宋大哥的。宋大哥,您就看著辦吧。”
寫到這里,談歌忍不住要再說一句,招安這件事就算是做錯了,也不應該讓宋江一個人負責。這是梁山泊的集體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