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宴從弟桃花園序》鑒賞
作者: 周觀武
李白
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也(2);光陰者,百代之過客也。而浮生若夢,為歡幾何?古人秉燭夜游,良有以也。況陽春召我以煙景(3),大塊假我以文章(4)。會桃花之芳園,序天倫之樂事。群季俊秀,皆為惠連(5);吾人詠歌,獨慚康樂(6)。幽賞未已,高談轉(zhuǎn)清。開瓊筵以坐花,飛羽觴而醉月。不有佳詠,何伸雅懷?如詩不成,罰以金谷酒數(shù)(7)。
要說詩人的瀟灑飄逸,本文的作者恐怕要算千古第一人物了!他的這種風度和靈性,不只表現(xiàn)在他那優(yōu)美動人的詩篇里,就在這篇不足120字的短文里,也是掩捺不住的。
你看,就這么短短的一篇小文,他一落筆就是天地、萬物,光陰、百代,橫視空間,無涯無際,縱觀時間,無窮無盡,乍看起來,似乎顯得大而不當了。但是,細細品味,又覺得十分貼切有趣。因為這無限的空間和時間,正是下文所要寫的有限的、短促的人生的參照和映襯,是本文所要表述的人生若夢、何不及時行樂的思想的引子。在作者看來,偌大一個宇宙,不過是萬事萬物(包括自身在內(nèi))暫時寄居的大旅館;不停交替的晝和夜(光陰),好象來去匆匆的過客一般。人生就象南柯一夢,縱使長壽,在時間這條長河里也是短暫的,能有幾時歡樂?古人苦于晝短,秉燭夜游,及時行樂,是很有道理的。這樣開頭,由遠及近,既點破了題目中那個“夜”字,又使筆法、氣度顯得格外靈活、搖曳。讀過這幾句后,你不覺得不只文章寫得姿肆不羈,就連作者那種瀟灑塵外的個性,也一并躍然紙上了嗎?
下文筆鋒一轉(zhuǎn),具體描述這次飲宴行樂的情況和過程。當然,這是一群文人雅士所舉行的高層次娛樂活動,是一種高雅而瀟灑的賞心樂事,與一般世俗的尋歡作樂,有著本質(zhì)上的不同,雅俗上的差異。所以,作者在具體描述這次快樂的飲宴時,處處不忘突出其高雅的情調(diào)和瀟灑的風度。你看,這次娛樂活動的參加者,是幾個象謝靈運、謝惠連那樣風流倜儻的文人雅士;行樂的時間,是頗富詩意的春宵良辰;行樂的地點和環(huán)境,是桃花盛開的園中,月色如水,花香襲人;行樂的具體內(nèi)容,是幽賞美景、高談鴻論、瓊筵坐花、飛觴醉月、罰酒賦詩,自然伴有一場呈才斗智的作詩比賽;行樂的目的,是序天倫之樂事,伸諸位之雅懷。從行樂的主體,到行樂的時間、地點、方式、內(nèi)容、目的,無不帶著高雅的氣質(zhì)和瀟灑的風韻。《四六法海》中說:“太白文蕭散流麗,乃詩之余。”這里所說的“詩之余”,用現(xiàn)代的文體觀念來說,就是散文詩。李白的這篇無韻的詩,層次轉(zhuǎn)落,環(huán)環(huán)相扣,幽懷逸趣,既在文中,又在言外,辭短韻永,讀了它,的確能增人許多情思。
這篇詩一般的小文,是李白為這次夜宴時留下的一組罰酒詩所寫的序文,本是一篇依附性文字。可是,這組罰酒詩早已散軼了,詩不存而獨傳其序,經(jīng)千載而不衰,為各種古文選本所共收,可見這篇小文是何等受人歡迎喜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