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進酒

李賀

【原文】

琉璃鐘[1]，琥珀[2]濃，小槽酒滴真珠紅[3]。

烹龍炮鳳[4]玉脂泣，羅幃繡幕圍香風。

吹龍笛，擊鼉鼓[5]；皓齒歌，細腰舞。

況是青春日將暮，桃花亂落如紅雨。

勸君終日酩酊[6]醉，酒不到劉伶[7]墳上土。

【注釋】

[1]琉璃鐘：形容酒杯之名貴。

[2]琥珀：借喻酒色透明香醇。

[3]真珠紅：真珠即珍珠，這里借喻酒色。

[4]烹龍炮鳳：指廚肴珍異。

[5]龍笛：一種傳統橫吹木管樂器，由竹制成。鼉（tuó）鼓：用鼉皮蒙的鼓，其聲亦如鼉鳴。鼉，又名中華鱷，揚子鱷，俗名土龍，豬婆龍。分布于長江中下游，是中國的特產動物。

[6]酩酊（mǐng dīng）：指醉得迷迷糊糊的。

[7]劉伶（約221-300年）：字伯倫，沛國（今安徽宿州）人，魏晉時期詩人。平生嗜酒，曾作《酒德頌》，宣揚老莊思想和縱酒放誕之情趣，蔑視傳統“禮法”，是“竹林七賢”中社會地位最低的一個。罷了官以后的劉伶，日日“醉鄉路穩宜頻到”，終于嗜酒壽終。

【作者介紹】

李賀（790-816年），唐代詩人。字長吉，福昌（今河南宜陽西）人。唐皇室遠支，家世早已沒落，生活困頓，仕途偃蹇。曾官奉禮郎。因避家諱，被迫不得應進士科考試。早歲即工詩，見知于韓愈、皇甫泛，并和沈亞之友善，死時僅二十六歲。其詩長于樂府，多表現政治上不得意的悲憤。善于熔鑄詞采，馳騁想象，運用神話傳說，創造出新奇瑰麗的詩境，在詩史上獨樹一幟，嚴羽《滄浪詩話》稱為“李長吉體”。有些作品情調陰郁低沉，語言過于雕琢。有《昌谷集》。

【賞析】

這是一首諷喻詩，既形象夸張地反映了統治者的豪華奢侈，又從跳躍的蒙太奇鏡頭中開拓了讀者的聯想，并寫出了自己對生活“死既可悲，生也無聊”的苦悶心理。作者用大量篇幅烘托及時行樂的情景，似乎不遺余力地搬出華艷詞藻、精美名物，將一個宴飲歌舞的場面寫得繽紛絢爛，有聲有色，形神兼備，并且以精湛的藝術技巧表現了詩人對人生的深切體驗。

這首詩以幽遽朦朧、瑰艷凄冷的意境，生動靈澈、神奇超常的意象，構設意與境的美學特質，充分表達詩人身處病態社會的煩悶、壓抑、凄涼與憤激心緒，給讀者以深刻的精神啟示和審美感受。

《將進酒》一題在樂府詩史上最大的貢獻便是開創了勸酒詩的母題，而其本身卻有太多疑問，后人已無從解答。到底是詩先產生，還是酒先出現，我們不用去追溯，只需知道二者已經融人了華夏民族古老的血液里。“將進酒”時，不能不“放故歌”，而所謂的“歌”便是“詩”，是最能“言志”“抒情”的載體。

自漢樂府后，歷代皆有文人據此題而敷衍成篇，例如詩仙李白與詩鬼李賀的作品就是膾炙人口、經久不衰的佳作。李白詩擴大了“將進酒，乘大白”的本義，將懷才不遇的憤慨寄托在“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的豪情逸興當中。在他筆下，不需擔心“詩審博”還是“詩悉索”，似乎只要“將進酒，杯莫停”，詩思便如同奔泉一樣一瀉千里，讀之令人酣暢淋漓。而李賀所作的《將進酒》，同樣也是遠承漢樂府和《古詩十九首》而來，強調的是生的快樂和死的悲哀，而在生死的對比中，充分表現了苦短人生所鑄就的生命悲愁。相較樂府舊題，作者有了更多的發揮與突破，我們傳誦的不僅僅是“琉璃鐘，琥珀濃，小槽酒滴真珠紅”的精致，還有末句引用古人以反語結束的絕妙：“勸君終日酩羾辭，酒不到劉伶墳上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