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國童話《[德國] 雅諾什·噢，美麗的巴拿馬》鑒賞

[德國] 雅諾什

從前，有一頭小熊和一只小老虎。他們住在河邊的那棵大樹旁，有時你能看見那兒有炊煙裊裊升起。

他們也有一條小船。

他們住在一幢很小，但很舒適的房子里。房子的屋頂上有一個煙囪。

“我們過得不錯，”小老虎說，“因為，想要的東西，我們都有了。而且我們什么都不用怕，我們都這么強壯。你說對嗎，小熊?”

“一點也沒說錯。”小熊說，“我跟熊一樣強壯，你跟老虎一樣強壯，這就夠了。”

小熊每天做的事是去釣魚。

小老虎去森林里采蘑菇。

小熊每天都做飯，因為他過去是個好廚師。

“您想怎么吃你的魚，老虎先生?是加鹽和胡椒，還是加檸檬和洋蔥?”

“統(tǒng)統(tǒng)都加上。”小老虎說，“而且，最好給我多盛一點。”

正餐吃完了，他們又吃了飯后甜點。飯后甜點是蘑菇泥、水煮野莓子和蜂蜜。

他們舒舒服服住在河邊的小房子里，日子過得的確很美。直到有一天……

河上漂來一只木箱子。

小熊把木箱子從水里撈上來，聞了聞。

“噢，是香蕉。”

木箱子散發(fā)出一股香蕉味兒，上面還寫著字呢。

“巴-拿-馬。”小熊念了出來。

“這個木箱子是從巴拿馬來的，巴拿馬有一股香蕉味兒。噢，那么，巴拿馬一定是我夢中的理想王國了。”小熊說。

小熊立刻跑回家，把這一切告訴小老虎。當天晚上，他們談巴拿馬，一直談到了深夜。

“你知道嗎，”小熊說，“巴拿馬可比我們這兒美多了。整個巴拿馬到處都散發(fā)著香蕉的味道。嗨，老虎，巴拿馬可是我們夢想的王國。我們應(yīng)該馬上動身，明天一早就去巴拿馬，你說呢?”

“馬上，明天一早!”小老虎說，“我們什么都不用害怕，不過，小熊，我的小老虎車得跟我們一起去。”

第二天，他們早早就起床了。

“不認識路的人得看路標，你說對不對?”小熊說，“我們也不認識路，所以我們也需要一個路標。”

然后，他們就用那個木箱子做了一個路標。

“我們也得把我的魚竿兒帶上。”小熊說，“因為有魚竿就能釣到魚，能釣到魚就不會挨餓……”

“對。”小老虎說，“只要有飯吃，就什么都不用怕，你說呢，小熊?”

于是，小老虎也把他們煮飯用的紅鍋帶上了。

“有了這口鍋，你就可以每天給我做好吃的了。”小老虎說，“小熊，說心里話，你做的每一樣菜我都愛吃，好吃極了。嘖，嘖……”

小熊把他的黑色帽子戴上，然后他們就出發(fā)了。

他們按照路標指的方向，沿著河邊走去……

“你好，老鼠，”小熊跟碰見的老鼠打招呼，“我們現(xiàn)在去巴拿馬。巴拿馬可是我們的理想王國。”

“那兒可跟這兒不一樣，”小熊接著說，“什么東西都比這兒的大多了。”

“比我的老鼠洞還大嗎?”老鼠問。

小熊沒有否定。

“那是不可能的。”老鼠說。

嗨，一個老鼠能知道什么巴拿馬。

它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還是不知道。

他們繼續(xù)往前走，碰見了一只老狐貍。他正拿著一只死鵝，要給自己慶祝生日呢。

“請問，去巴拿馬怎么走哇?”小熊問。

“往左。”狐貍連想也沒想就告訴他們了，因為狐貍不想被別人打擾。

可是，往左走是錯的。他們還不如不問狐貍呢。

后來，他們碰到了一頭母牛。

“請問，從這兒去巴拿馬怎么走哇?”小熊問母牛。

“往左，”母牛說，“因為右邊住著個老農(nóng)。有老農(nóng)住的地方就不可能是巴拿馬。”

這回又錯了。如果你總是往左邊走，最后你會走到哪兒去呢?

對了，這樣就會又走到原來出發(fā)的地方。

不一會兒，天下雨了，大大的雨點從天上掉下來……

雨，下啊，下啊，下個不停……

“如果我的小老虎車不被澆濕，我就什么都不怕。”小老虎說。

嗨，小熊，小老虎，你們那漂亮的雨傘哪兒去了?

忘在家里了不是?雨傘還掛在門上呢。

多可惜。

晚上，小熊用兩個舊鐵皮盒子搭了一個小雨棚。他們點了一堆火，用來取暖。

“這真是太好了，”小老虎說，“如果人們有一個會搭雨棚的朋友，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雨終于停了，小熊和小老虎又繼續(xù)往前走。

沒走多遠，他們都餓了。

“我有魚竿，我去釣魚。”小熊說，“小老虎，你在那棵大樹下等我，你可以先把火點著，過一會兒好煎魚。”

可是，這兒沒有河。沒有河的地方，就不會有魚。沒有魚，魚竿也就沒用了。

天哪，幸虧小老虎發(fā)現(xiàn)了蘑菇，不然他們可就要挨餓了。

“有一個會采蘑菇的朋友，就什么都不用怕了，”小熊說，“你說對不對，小老虎?”

他們繼續(xù)往前走。不一會兒又碰到了兔子和刺猬。他們正把收獲的糧食往家里背。

“跟我們一塊兒回家吧，”兔子和刺猬對小熊和小老虎說，“你們可以在我們家過夜。我們喜歡會講故事的客人。”

在兔子和刺猬家里，小熊和小老虎被允許坐在最舒服的沙發(fā)上。

“這么舒服的沙發(fā)，”小老虎說，“是世界上最美的東西。如果我們到了巴拿馬，我們也要買一個這樣的沙發(fā)，這樣，我們想要的東西就都有了，是不是?”

“是的。”小熊應(yīng)和說。

然后呢，小熊整個晚上都在給兔子和刺猬講巴拿馬。“巴拿馬，噢，”小熊說，“巴拿馬可是我們的理想國，巴拿馬到處都有一股香蕉的味道。對不對，小老虎?”

“我們種田，最遠也就是走到地頭兒，從沒離開我們這塊地。”兔子說，“因為我們的地上長糧食，我們就靠它生活，所以這塊地一直是我們的理想王國。不過，從今天開始，巴拿馬是我們的理想王國了。巴拿馬太美了。對不對，刺猬?”

小熊和小老虎被允許在沙發(fā)上睡覺。他們很高興。這天夜里，他們四個都夢見了巴拿馬。

又有一天，他們碰見了一只烏鴉。

“鳥兒都不笨。”小熊說，于是，他們就問烏鴉。

“哪一條路啊?”烏鴉說，“有成百上千條路呢。”

“去我們夢想王國的那條路。”小熊說，“那兒的什么東西都和這里不一樣，不僅比這兒的大，還比這兒的美……”

“這個地方我可以指給你們看。”烏鴉蠻有把握地說，因為烏鴉什么都知道。“跟上我，一起飛，走……”

說著，烏鴉就飛起來了。她先飛到一棵大樹最低的那個樹枝上。

然后就越飛越高了。

可是小熊和小老虎不會飛，他們只好爬上去。

小熊拉著小老虎的手。

“你可別松手啊，小熊。”小老虎喊道，“你要是一松手，我的小老虎車就會掉下去，它要是掉下去肯定會摔掉一個輪子的。”

“看，”烏鴉說，“那兒就是巴拿馬。”

“比我這一輩子見過的所有地方都美，美極了。”小熊說。

烏鴉拍打著翅膀，把巴拿馬指給他們看。

“噢，噢，”小老虎大叫著，“看啊，看啊，太美了，你說，是不是啊，小熊?”

但是他們看到的地方，正是他們從前自己住的地方。那條河也就是他們家門前的那條河，還有那個隱在樹叢中間的小房子，也是他們從前住過的。一切突然都變得新鮮起來，這是因為他們從來沒有從上往下看過他們住的地方。

“噢，看，那就是巴拿馬!”

小老虎說：“快點，我們應(yīng)該馬上過去，到河邊去。我們應(yīng)該在那兒蓋一個舒適的、有煙囪的小房子。然后，我們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于是，他們從樹上爬了下來，很快就到了河邊。

“你們的船呢，小熊，小老虎?”

“你們不是把小船停在房子旁邊的小河上了嗎?”

“你去找點木頭和木板來。”小熊對小老虎說。

然后他們做了一個小木筏。

“有一個會做小木筏的朋友真好，”小老虎說，“這樣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他們把木筏推到水里，然后就坐著木筏劃到對岸去了。

“小心，小熊，”小老虎喊道，“別讓我的小老虎車翻過去，它不會游泳。”

上岸后，他們沿著河邊走，小熊說：

“你可以放心地跟著我走，我知道路。”

“那我們就什么都不用怕了。”小老虎說。然后，他們就走啊，走啊，走到了那個小橋邊。

這個小橋是從前小熊搭的。這時他們已經(jīng)快走到他們房子旁邊的樹叢了。可是，他們卻認不出這個小橋，因為前不久，小橋被水沖壞了。

“我們必須把橋修好。”小老虎說，“你從下面把木板往上推，我從上面往上拉。小心，別讓我的小老虎車滾進水里，它可不會游泳。”

“嗨，小熊，”小老虎說，“又漂來一個瓶子，里面還有信。信上也許寫著秘密呢。”

你們對海盜藏在地中海的寶物真的不感興趣嗎?

太遲了，瓶子又漂走了。

在河的對岸，他們發(fā)現(xiàn)了一個路標。

路標倒在了草叢里。

“你看那是什么?老虎。”

“哪兒?”

“這兒。”

“一個路標。”

“上面寫的什么?”

“不知道，我不認字啊。”

“巴……”

“巴拉圭?”

“錯了。”

“巴濤非。”

“不對，你這個笨蛋，是巴-拿-馬，巴拿馬。哎，老虎，我們現(xiàn)在到巴拿馬了，到我們的理想王國了。噢，來吧，讓我們高興地跳起來吧。”

他們高興地跳起舞來，從前往后，轉(zhuǎn)來轉(zhuǎn)去，高興極了。

但是，朋友，你們一定知道這是哪塊路標，它從哪兒來的，想猜一猜嗎?

對。就是這么回事，你說對了。

他們又往前走了一段路，來到了一個快要倒的小房子前。這個小房子也有一個煙囪。

“噢，老虎，”小熊喊道，“瞧瞧，我們看見什么了?”

“一座房子，熊，一座再漂亮不過，再美不過的房子，還有煙囪。它肯定是世界上最美的房子，熊，我們可以住在這兒啊。”小老虎說。

“這兒多靜啊!多舒服啊!”小熊說，“你聽。”

因為風吹，也因為雨淋，他們從前的房子變得破舊了。小熊和小老虎認不出它了。

而且，這兒的樹和灌木叢也長高了，所有的東西都比從前大了一點兒。

“這兒的東西都比我們那兒大啊，小熊。”小老虎喊道，“巴拿馬實在是太好，太美了。對不對?”

接下來，他們開始修房子。小熊蓋了一個新屋頂，還做了一張桌子，兩把椅子，兩張床。

“我無論如何需要一把搖椅，”小老虎說，“不然，我就不能讓自己搖晃起來。”

小老虎就給自己做了一把搖椅。

然后他們又在園子里種了花草和蔬菜。很快，這里的生活跟從前一樣美好了。

小熊去釣魚，小老虎去采蘑菇。但現(xiàn)在比從前更好了，因他們買了一個又軟又好的絲絨沙發(fā)。

他們覺得這個被綠樹環(huán)繞的小房子是世界上最美的地方。

“噢，老虎，”小熊每天都這么說，“真高興!我們來到了巴拿馬，你說呢?”

“是的，”小老虎說，“這兒就是我們的理想王國。我們永遠，永遠都不用再搬家了。”

你也許會說，這不是和他們留在家里一樣嗎?

你也許還會說，他們干嗎要出去，跑那么遠的路?

噢，不，我們不該這么想，如果小熊和小老虎不跑那么遠的路，就碰不上狐貍和烏鴉，就碰不上兔子和刺猬。那樣他們不可能知道，坐在又軟又漂亮的絲絨沙發(fā)上是多么的多么的舒服!

(皮皮譯)

雅諾什是當代德國享有世界聲譽的圖畫書大師。他從20世紀60年代開始創(chuàng)作，迄今已出版了一百五十多本圖畫書。作為兒童文學領(lǐng)域中重要而獨特的圖書種類，圖畫書是文學、美術(shù)、印刷、裝幀等多種藝術(shù)和技術(shù)元素融合的結(jié)晶。這種綜合性意味著創(chuàng)作者必須敏銳捕捉到作為抽象符號的文字與視覺圖像之間存在的那種互為補充的張力關(guān)系。正是在這一點上，雅諾什那寫作與繪畫兼具的出色才華為他的圖畫書創(chuàng)作奠定了扎實的基礎(chǔ)。在《噢，美麗的巴拿馬》中，雅諾什自由地出入于文字和圖畫之間，創(chuàng)造出了一個融具體與抽象、情趣與哲理為一體的圖畫書世界。

從主題看，這個小故事寄寓了“尋找”這樣一種深邃的人生哲理，但整本書絲毫沒有理念的痕跡和匠氣。推動情節(jié)向前發(fā)展的是幼童自由天真的理想和舉動，如：“這個木箱子是從巴拿馬來的，巴拿馬有一股香蕉味兒。噢，那么，巴拿馬一定是我夢中的理想王國了。”“‘我們也不認識路，所以我們也需要一個路標。’然后，他們就用那個木箱子做了一個路標。”“我無論如何需要一把搖椅”，“不然，我就不能讓自己搖晃起來。”在這里，作者徹底拋棄了成人那已經(jīng)被知識修正過的理性，展現(xiàn)出幼童能夠表現(xiàn)卻無法表達的智慧。正是這種智慧使整個故事始終洋溢著天堂般的幸福感和無憂無慮：“對，只要有飯吃，就什么都不用怕，你說呢，小熊?”“這真是太好了，如果人們有一個會搭雨棚的朋友，就什么都不用怕了。”“有一個會采蘑菇的朋友，就什么都不用怕了。你說對不對，小老虎?”

在整個閱讀過程中，我們可以看到圖畫和文字始終處于一種有機的互動聯(lián)系中，練達的文字提供了故事的基本起點和重要信息，細致入微的畫面不但闡釋、加強了文字的內(nèi)容，而且還大大擴展了文字的意義。柔和的色彩、開闊的視覺效果展現(xiàn)出故事田園牧歌似的背景，而詳盡的細節(jié)又使文字具有一種動人的韻味，流露著作者的溫情、關(guān)懷和智慧。它們有時在文字中閃爍著：“‘往左，’母牛說，‘因為右邊住著那個老農(nóng)。有老農(nóng)住的地方，就不可能是巴拿馬。’”有時則閃現(xiàn)在一幅幅圖畫的第二空間中： 漂流瓶、撒尿的兔子、帶鍋子的老虎車、爬樹的松鼠……可以這么說，這本圖畫書中圖畫的視角、所占的空間比例、位置等的變化使故事呈現(xiàn)出一種妙趣橫生的魅力。

作為一本幼兒能夠理解和喜歡的書，《噢，美麗的巴拿馬》的情節(jié)非常簡單： 小老虎和小熊離開自己的家去尋找夢中的巴拿馬，最后把自己原先住過的地方誤當作巴拿馬，然后無比幸福地住了下來。不簡單的是作者在文字和圖畫的水乳交融中所達到的境界： 以獨有的天賦，自由而自然地講出了那些最本質(zhì)的故事，簡潔而且直接地逼近了我們內(nèi)心中那些可能會被淹沒但永遠不會泯滅的美好東西——愛、理解、關(guān)心、友誼、夢想和追求。

(陳恩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