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思·曾經滄海難為水

元稹

【原文】

曾經滄海難為水[1]，

除卻巫山不是云[2]。

取次花叢懶回顧[3]，

半緣修道半緣君[4]。

【注釋】

[1]曾經：曾經到臨。經：經臨，經過。滄海：大海。難為：這里指“不足為顧”“不值得一觀”的意思。

[2]除卻：除了，離開。巫山：主要指四川盆地東部湖北、重慶、湖南交界一帶“南北”走向的連綿群峰。

[3]取次：草草，倉促，隨意。這里是“匆匆經過”“倉促經過”或“漫不經心地路過”的樣子。花叢：這里并非指自然界的花叢，乃借喻美貌女子眾多的地方，也暗指青樓妓館。

[4]半緣：此處指“一半是因為……”。修道：此處指修煉道家之術。此處闡明的是修道之人講究清心寡欲。君：此指曾經心儀的戀人。

【作者】

元稹（779～831年），唐代詩人。字微之，河南（治今河南洛陽）人。早年家貧。唐德宗貞元九年（793年）舉明經科，貞元十九年（803年）舉書判拔萃科，曾任監察御史。因得罪宦官及守舊官僚，遭到貶斥。后轉而依附宦官，官至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最后以暴疾卒于武昌軍節度使任所。

元稹與白居易友善，常相唱和，共同倡導新樂府運動，世稱“元白”。詩作平淺明快中呈現麗絕華美，色彩濃烈，鋪敘曲折，細節刻畫真切動人，比興手法富于情趣。后期之作，傷于浮艷，故有“元輕白俗”之譏。有《元氏長慶集》60卷，補遺6卷，存詩830余首。

【賞析】

這首《離思》是作者悼念亡妻韋氏的。韋氏是太子少保韋夏卿的幼女，和元稹結婚七年后病死，年僅二十七歲。她為人賢淑，不因出身大官家庭而自傲，能夠跟元稹安于貧困生活。元稹在《祭亡妻韋氏文》中稱贊她：“逮歸于我，始知賤貧。食亦不飽，衣亦不溫。然而不悔于色，不戚于言。”她死后，元稹寫了不少悼亡詩，以抒發對她的忠貞和懷念之情。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這兩句是說經過浩瀚大海的人，見到別的水，覺得很難成其為水；而經歷過巫山之云的人，再看別處的云，也算不得什么云了。這里是比喻他們夫妻感情之深沉以及妻子之賢淑是世間無與倫比的，現在妻子不在了，再也沒有什么樣的情感，什么樣的女子能讓自己動情了。開首二句連用兩個否定的句式，表現出非此莫可，堅定不移的決心，顯示出詩人對妻子深沉執著的感情。

“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第三句仍采用借喻的手法，以“花叢”指代世間女子。作者徜徉于百花叢中，閱盡天下絕色，在這之后，詩人又是何種感受呢？“懶回顧”三字清楚地體現了詩人的態度：縱然世間有百媚千紅，都只是過眼云煙，絲毫不能讓自己動心。第四句解釋“懶回顧”之因：一方面，是自己勤于修身，希望能夠保持內心的平靜；另一方面，他心中始終眷顧的只有亡妻一人，內心深處已容不下別的女子。

元稹這首悼亡詩歷代評價都極高，這首先是因為它所表現出來情感的真摯與動人。此外首二句比喻的恰切與生動形象，也是后人傳誦的一個重要原因。

這首詩最突出的特色，就是采用巧比曲喻的手法，淋漓盡致地表達了主人公對已經失去的心上人的深深戀情。它接連用水、用云、用花比人，寫得曲折委婉，含而不露，意境深遠，耐人尋味。從詩歌結構上看，“滄海”與“巫山”兩個意象宏偉開闊，使人仿佛盤旋于九霄之上，俯瞰萬物。而其后的“花叢”又深情杳渺，令人回味。這就造成了前后部分的跌宕，使整首作品更具張力。就全詩情調而言，它言情而不庸俗，瑰麗而不浮艷，悲壯而不低沉，創造了唐人悼亡絕句中的絕高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