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國童話《[德國]埃利希·凱斯特納·世界上最大的最小的雜技演員小不點(節選)》鑒賞

[德國]埃利希·凱斯特納

第九回

班主布勞澤韋特使觀眾安靜下來。“大小偷和小不點”首次表演。大胖子高壽子先生和霍恩博斯特爾博士的東西全部偷走。黃鞋帶和黑鞋帶。馬克西向2000觀眾招手。

班主布勞澤韋特照辦不誤。兩位名為“旋風”的著名溜冰演員在熱烈的鼓掌聲中一退場，布勞澤韋特就戴上他的小羊皮白手套，對樂隊指揮點點頭。樂隊吹響了嘹亮的喇叭。

班主莊重地大步走到話筒前。馬戲棚里一片寂靜。“女士們和先生們，”布勞澤韋特先生說，“諸位一定已經在節目單上看到，下一個節目的表演者是霍庫斯·馮·波庫斯教授。如果可以允許我這樣表達我的意思的話，他是當今在世的魔術家中的大師。贊美他的話可以說上一整夜。但沒有一個馬戲班班主能有那么多時間。”

“不要臉!”后座有一個愛吵愛鬧的人大叫。但觀眾把他的聲音噓下去，重新又是一片寂靜。只聽見遠處馬廄里有一匹馬在嘶鳴。也許是加洛平斯基在給黑馬解下馬鞍并且責罵它。

“由于一件神秘的意外事故，”布勞澤韋特繼續他的講話，“加洛平斯基大師拿起了魔術棒而不是馬鞭。但他也知道，變戲法和騎術牛頭不對馬嘴，一如……一如腌鯡魚和巧克力醬，或者科倫大教堂同火車站。”

有些觀眾大笑起來。

“結果是加倍不幸，”班主說下去，“因為我們的魔術大師現在堅決拒絕再揮動他的魔術棒。我跪下來求他。我甚至答應把我收集的郵票都送給他。全都沒有用。他的心腸硬得像鐵石一樣。”

觀眾開始騷動起來。有人噓噓叫。有一個人大聲嚷嚷：“退票!”

布勞澤韋特先生舉起手來反對。“朋友們，”他說，“教授將不表演他的魔術，但是——他將要出場!”

觀眾鼓掌。

“他今天要向大家表演的節目從來沒有公開演出過。連我這個馬戲班的負責人也沒有看過他的這個節目。你，我，我們大家將要看到的是世界首演!”

觀眾更熱烈地鼓掌。

“我只知道這個節目的名稱。”班主布勞澤韋特先生高舉戴著小羊皮白手套的雙手，有多響叫多響：“節目的名稱叫做‘大小偷和小不點’!”

接著他深深地鞠躬退場。樂隊又吹起喇叭。每一個觀眾著急地等著。鴉雀無聲。

“好，時候到了。”教授說。

“是到了。”馬克西在他的胸前口袋里悄悄說，“祝我們好運，霍庫斯!”

“我已經交叉過我的手指。”魔術家喃喃地說了一聲，慢慢地出場。他來到場子中央，鞠了個躬，微笑著說：“女士們，先生們，今天的魔術節目取消了。今天我們只是偷你們的東西。請諸位當心口袋!在我和我的年輕助手面前，沒有一個人也沒有一樣東西是安全的。”

“你的那位助手在哪里?”第二排一個大胖子叫道。

“他就在這里。”教授回答說。

“可是我看不見他。”那大胖子又叫。

“那么請你走近一點。”霍庫斯客氣地邀請他。

大胖子哼哼呻吟著站起來，一搖一擺地走進場子，向教授伸出手說：“我叫高壽子。”

觀眾一見這矮胖子叫“高瘦子”，哈哈大笑。

大胖子朝周圍仔細看了一遍，“我還是沒有看到他。”

教授走到大胖子面前，仔細地檢查他的眼睛，拍拍他的肩頭說：“你的眼睛沒毛病啊，高壽子先生。它們很好。可是我的助手確實在這里。我向你保證。”

前排一位先生大叫：“絕對不可能!和你賭20馬克!”

“只賭20馬克嗎?”

“50馬克!”

“很好，”霍庫斯高興地說，“請你也走出來好嗎?這里地方很大。請別忘了把錢帶著!”他抓住高壽子先生的胳臂，微笑著等第一排那位先生走來，他已經在揮動著他的50馬克了。高壽子先生也在笑，雖然他自己也不知道笑什么。

那位先生大踏步走到他們面前，自我介紹。“霍恩博斯特爾博士，”他簡短地說了一聲，“我把錢帶來了。”他們三個握手。

“好，怎么樣?”教授問道，“我的助手在哪里?”

“完全是胡說八道，”霍恩博斯特爾博士說，“根本沒有這么個人。我不是瞎子吧?要把打賭的錢翻一番嗎?100馬克!”

教授點點頭。“100馬克。就像你說的。”他拍拍他的胸口。“你的皮夾子鼓囊囊的。我隔著你的外衣感覺到了。”接著他用手指捏捏他的西裝衣料，解開他上衣的當中一顆鈕子，說：“最好的毛料，不夾一克半克的化學纖維，一點不皺，頭等裁剪，高級裁縫!”

“那沒錯。”博士得意地說，還轉了個圈。

“了不起!”霍庫斯說，“請等一等。你這里掛著根白線。”他撿起白線扔掉，把上衣仔細抹了抹。

大胖子高壽子先生清清他的嗓子，有點不客氣地說：“很好，教授。最好的毛料，高級的裁縫，全都不錯。但什么時候才真正開始偷啊?”

“2分鐘內開始，高壽子先生。1秒鐘也不多。謝謝你對對手表。”

大胖子高壽子先生朝他的手腕一看，臉一下子拉長，“手表不見了!”他叫道。

霍庫斯幫他找。可是他的哪個口袋都沒有，也不在另一手腕上。地上也沒有。“這真是太奇怪太奇怪了，”魔術家拉長聲音說，“我們兩個原想過2分鐘開始偷你們兩位的東西，可是你的手表已經不見了!”

接著他盯著另一位先生看。“霍恩博斯特爾博士，”他懷疑說，“不用說，我不想懷疑你，但是……也許是你無意中拿了這位高壽子先生的手表吧?”

“胡說八道!”霍恩博斯特爾生氣地大叫，“我從不拿別人的東西，不管是無意中也好，開玩笑也好。像我這樣一位深受尊敬的律師，和這種行為格格不入。”

觀眾們開懷大笑。

霍庫斯的臉還是那么嚴肅，“我可以搜查一下嗎?”他很有禮貌地問道，“只是做做樣子的。”

“請便!”霍恩博斯特爾博士咆哮了一聲，舉起雙臂。那樣子像是遇到了強盜。

霍庫斯利落地在他所有的口袋里找。忽然他像是嚇了一跳。接著他拉出了一樣東西，把它舉起來： 1只手表!

“是它!”大胖子高壽子先生叫道，跟狗搶骨頭一樣，撲上去一把把它搶過去，在手腕上重新戴好，瞟了霍恩博斯特爾一眼說：“博士先生，說真的，這樣做過分了!”

“我發誓不是我拿的，”律師生氣地叫道，“我自己有手表。”他從袖子伸出手腕，但一下子鬧糊涂了，說：“它不見了!”

觀眾哈哈大笑，噼噼啪啪鼓掌。

“我的表是只金表!是只8鉆的真正瑞士名表!”

霍庫斯微笑著對大胖子高壽子先生搖搖一個指頭，接著搜他的所有口袋，最后從他上衣右邊的里面口袋拿出一只金表。

“就是它!”霍恩博斯特爾叫道，“這是我的表!還給我!”

霍庫斯幫他戴上他這只8鉆金表，對觀眾眨眨眼說：“這兩位先生我覺得真好玩。”

接著他向這兩位先生轉過臉來。

“請不要再爭吵了，算了。握手言和吧!對了。非常感謝。”他看看自己的表。“再過1分鐘，我和我的助手就要動手了。我們要偷空你們的口袋，直到你們嚇得昏倒為止。不過偷完以后，我們也許會把其中一些貴重的東西還給你們。大家知道，不義之財永遠不會帶來任何好處。”

“你和你那個不存在的助手!”霍恩博斯特爾博士大叫，“你的100馬克就像在我的口袋里了。”

“到時候再說吧，博士先生，”霍庫斯說，“1分鐘后就開始偷了。你們兩位請看好時間。現在是9點7分。請對表!”

霍恩博斯特爾和大胖子高壽子先生看表，同時叫起來：“又不見了!2只表都不見了!”真的，2只表都不見了!

觀眾起勁地大叫大喊。

霍庫斯舉起一只手請大家安靜下來。就在這時候，一個小女孩大聲叫道：“唉呀，媽媽你看!那魔術家戴著3只手表!”

大家朝教授看。他本人也好像驚訝地看著自己的手腕。3只手表在他的左手腕閃閃發亮!觀眾高興得大笑，大叫，拍手，頓腳。

等到叫鬧聲靜下來，霍庫斯恭敬地把那兩個手表物歸原主，說：“現在好了，女士們先生們，我很想再請一位觀眾到這里來做觀察員。不過觀察也根本沒有用處。你們知道為什么嗎?”

“因為你還是要像傳說中的偷東西喜鵲一樣偷走東西!”一個瘦得像鐵耙的太太尖聲說。

“錯了!”霍庫斯回答，“他不可能觀察到偷走東西，因為可以偷的東西都已經一點不剩了。事實上，這時候我已經把東西都拿走了。”

他拍拍他的幾個口袋，對兩位穿制服的工作人員做了個手勢。

他們搬來一張桌子，放在教授面前。

“好，”他對霍恩博斯特爾博士和高壽子先生說，“讓我們來玩圣誕老人送禮物的游戲吧。請轉過身去不要看。我把禮物放在桌子上。我保證這是圣誕節分禮物。不過你們得不到新的禮物，只是一些本來就是你們的日用品。你們想要的東西我不給，只給你們要拿回的東西。”

“真可惜!”大胖子高壽子先生說，“不然我就可以有一架新打字機了。”

教授搖搖頭。“很抱歉，”他說，“我們不能開這頭，讓人討這類東西。否則霍恩博斯特爾也許會要一架貝希施泰因牌大鋼琴或者一架烏利澤牌風琴。不行，請轉過身去吧，緊緊閉上你們的眼睛!”

他們兩個都不愿被人認為在掃興，于是轉過身去背對著桌子，緊緊閉上眼睛。教授斷定了他們沒有偷看。

然后他回到桌旁，開始把口袋里的東西掏出來，直到幾個口袋都空了為止。東西掏出一樣又一樣，好像沒個完，整整幾分鐘，觀眾坐在那里氣也透不過來。這時候樂隊奏起一支老得幾乎沒有人記得的曲子。這曲子名叫《警察二步舞曲》，對這個場合特別合適。

我斷定諸位一定還記得，在柏林時霍庫斯是怎樣偷旅館經理欣克爾達伊的東西的，因此諸位也許就不會像馬戲場那2000名觀眾那樣吃驚了。他們可又是“啊”，又是“噢”，還叫：“簡直是神乎其神!”“真是無與倫比!”有一個人甚至叫道：“我要發瘋了!”

最簡單的辦法是把教授拿出來的東西列成清單。清單如下：

1個紅皮面記事本

1個藍布面日記本

1支銀色活動鉛筆

1支黑色圓珠筆

1支黑色自來水筆

1個蛇皮錢夾子

1本藍面子的商業銀行支票簿

1個棕色俄國皮錢包

1串鑰匙

1把汽車鑰匙

1盒咳嗽糖

1枚鑲鉆石的領帶金別針

1副角邊眼鏡，帶灰色鹿皮眼鏡盒

1張德國護照

1條潔白的手絹

1個銀的或鍍鎳的香煙盒

1包過濾嘴香煙

1張煤店發票，尚未付款

1個景泰藍打火機

1盒火柴，只有一半

1對月長石袖口鏈扣

1枚暗色的結婚金戒指

1枚鑲天青石的白金戒指

7枚硬幣，共8馬克10芬尼

觀眾歡呼不已，兩位緊閉眼睛的先生每次遇到得意的大叫聲和大笑聲都渾身一震，好像觸電一樣。他們越來越拼命地拍他們的口袋，掏他們的口袋。到后來簡直站都站不住了，因為他們的口袋空得像戈壁沙漠。

最后教授走到他們兩人中間，把雙手分別搭在他們的肩上，像個好心的叔叔那樣說：“親愛的孩子，你們的禮物在這里!”

他們連忙轉過身，在2000名觀眾的大笑聲和鼓掌聲中，向桌子上自己的東西猛撲上去，趕緊把它們塞回自己的口袋。

觀眾哈哈笑得好像永遠不會停止。霍庫斯最后舉起雙手，大家這才靜下來。樂隊也停止了演奏。“我很高興你們哈哈大笑，”他說，“但我希望這是善意的笑。你們別忘了，我的小助手和我能夠把你們當中任何一位的東西偷個精光，就像偷這兩位先生的東西一樣。”

“小助手!”霍恩博斯特爾博士不以為然地說，“別對我再提你的小助手了，別忘了我們打過賭!”

“打賭的事我們過一會兒再說，”教授說，“總而言之，我感謝你們兩位的大力協作。”他和他們握手，拍拍他們的肩說：“再見，祝你們前程似錦。”

兩個人轉身要走，可是霍恩博斯特爾剛邁腿就絆了一下，吃驚地看著自己的腳。他的一只鞋子不在腳上，于是彎身去撿。霍庫斯過來幫幫他，關心地問：“你傷了嗎?”

“沒有，”博士咆哮了一聲，開始看手里的皮鞋，“可是鞋帶不見了。”他彎身去看還在腳上的另一只鞋子，“鞋帶也沒有了!”

“你常常不見鞋帶嗎?”霍庫斯同情地問，“你常常不結鞋帶就出門嗎?”

觀眾又格格笑起來。

“真是荒謬之至，”霍恩博斯特爾大叫，“你知道，我不是個傻瓜。”

“幸虧我能幫你忙，”霍庫斯說，“我常常多帶一兩副鞋帶。”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副鞋帶，“請用吧。”

“可惜它們不合我用。我不用黃鞋帶，只用黑色的。”

“我也有黑鞋帶，”霍庫斯說著去掏另一個口袋，“喏，給你。有什么不對啦?你覺得還不夠黑嗎?我沒有比這更黑的了。”

“你……你這惡棍!”霍恩博斯特爾博士大叫，“這是我的!”

“這總比沒有好，”教授說，“那么這副黃鞋帶我要來干什么呢?也許高壽子先生有點用處吧?”

“我?”那位大胖子先生問道，“用來干什么?我自己有黃鞋帶，可是……”他瞇起眼睛小心地彎腰看他那個大肚子下面的13號黃皮鞋，不禁大叫一聲：“喂，喂，”他微笑著叫道，“我的鞋帶也不見了。請把你那一副給我吧!要不然我回家就要在我的兩個肉盤子上絆跤了。謝謝，扒手先生!為什么你不當扒手呢?一個月你就可以成為百萬富翁。”

“這一來我夜里就不能安眠了，”教授回答說，“睡覺是非常重要的。”

“我正好相反，”大胖子親切地說，“只要有百萬家財，我就能安眠。”

他還沒來得及講出他陰暗的野心，他的話就被我們已經遇到過的那個尖眼睛小女孩打斷了。“瞧，媽媽!”這管不住的孩子說，“那另一個人的領帶不見了!”

2000名觀眾看著律師霍恩博斯特爾博士，他一下子抓住他的襯衫領。真的，他那條絲的漂亮花領帶不見了!當整個馬戲場爆發出轟然大笑時，霍恩博斯特爾發火了。“開玩笑歸開玩笑!”他繃著臉說，“謝謝你把我的領帶馬上還給我!”

“就在你自己的胸前口袋里呀，霍恩博斯特爾博士。”霍庫斯答道。接著他跟兩位先生握手，衷心感謝他們的合作。

“很歡迎，”大胖子高壽子先生回答，“可是放開我的手好不好?否則你連我的手都要扒走了!”他向他自己的座位小心翼翼、一步一步走回去，生怕又丟掉鞋子。半路上他突然停下說：“我的褲子怎么啦?”他拉開上衣，嚇得叫起來：“我的背帶!我的背帶哪里去了?”

“放心吧!”霍庫斯叫道，“我哪能那么粗心大意……”他摸摸口袋，像是嚇了一跳：“這里好像有樣東西……等一等，高壽子先生，我簡直無法想象我怎么會……不過……我這人很糊涂……”他當真把一副背帶舉在空中搖晃，“它在這兒!”

觀眾忍不住大笑起來。霍恩博斯特爾博士一面結領帶，一面緊張地打開上衣去摸他的背帶，觀眾笑得更厲害了。但背帶在身上，他這才松了口氣，皺皺眉頭。他急得一頭大汗。

接著他撿起絆過他的皮鞋，一瘸一拐地回他的前排座位去。

樂隊吹起了喇叭。吹喇叭的那些人笑得太厲害了，連調子都吹錯了。教授把背帶送還給高壽子先生。然后他姿勢優美地鞠躬。“小不點和鄙人，”他微笑著說，“深深感謝諸位耐心地看我們演出。”

接著全場鼓掌，大叫：“好!”“呱呱叫!”“叫人難以置信!”

可是剛坐下的霍恩博斯特爾又跳起來，發狂地指手畫腳，叫道：“我們打的賭怎么樣了?你欠我100馬克!”

教授向站在場子邊上滿面紅光的布勞澤韋特先生做了個手勢。班主一見，緊接著也做了個手勢。這時候，一個圓形柵欄慢慢升起，把觀眾和場子隔開。這種柵欄本來只在演馴獸節目才用。

“現在我要讓諸位看到我的魔術家徒弟小不點，這樣，大家就可以相信他當真存在了。升起柵欄，只是為了防止諸位感情一沖動，會把我們踩成肉醬。”

接著教授向霍恩博斯特爾轉過臉去，“好啦，打賭你輸了。不過你不用再給我100馬克。我已經從你的皮夾子里取走了。請你把錢數一數!”

霍恩博斯特爾博士把他的鈔票數了一遍，就一屁股坐到位子上，再不言語。

霍庫斯把馬克西從胸前口袋里掏出來，用手掌高高托起，叫道：“請允許我向諸位介紹小不點。這就是他!”

觀眾跳起來，蜂擁地跑下梯級，你推我搡，把臉緊貼在柵欄上。“他在哪里?”他們叫道，“我看不見!”“不錯，他是在那里!”“在哪里?在哪里?”“在教授的手掌上。”“噢!他小極了，像一根火柴!”“簡直叫人不相信!”

這時候小不點哈哈地笑，向大家招手。

(任溶溶譯)

《世界最大的最小的雜技演員小不點》是一部糅合了奇談怪論、美好親情和冒險刺激的童話。它的故事主要發生在一個馬戲團里，所以讀來真是熱鬧非凡、妙趣橫生。讀者跟隨著作者，一會兒歡笑，一會兒緊張，一會兒又進入安詳甜蜜的氛圍——總的來說，它講的是一個輕松愉快的故事，里面描寫的人物，也大多是快樂的人。

以小人作為主題的故事相當多，比如《格列佛游記》中的小人國、《地板下的小人》等等。在《世界最大的最小的雜技演員小不點》里也有一個小人部族，叫做“皮希爾施泰因人”，小不點馬克西就是他們的后代。凱斯特納在小不點馬克西的故事里寫到了許多讓孩子們特別感興趣的細節： 馬克西睡在火柴盒里;他必須在梯子上爬上爬下才能讀書;像尼爾斯騎鵝那樣，他能騎鴿子;他看郵票大小的書本;他在肥皂碟里洗澡;他收到了國王贈送的一整套迷你住宅;最重要的是，他能靈巧地在人身上爬來爬去，解開他們的鞋帶、背帶、領帶，拿走他們的東西，卻毫不被察覺。

這個聰明機智的小男孩除了個頭小外，在其他方面跟一個十二三歲的健康男孩是一樣的，或者可以說，他比普通男孩還更勇敢、更鎮定、更有見識。他在很小的時候就失去了雙親，由魔術師霍庫斯·馮·波庫斯撫養長大，但他的性格毫不憂郁或者孤僻，相反他能心安理得地享受作為一個小人的樂趣。他具有主見，盡管霍庫斯告訴他雜技演員的工作并不適合他，并建議他去做翻譯，但他還是相信自己的能力，最后獲得了成功。他那聰明而又天真的性格使他到處都受到歡迎，我們看到的是一個健康成長、無憂無慮、對人充滿信任的小男孩，即便在名聲大噪之后，他也依舊是那么謙遜，甚至從來不談收入這回事。這就是小不點的了不起之處。

不過，作者也寫到了小不點人生的不滿。馬克西在人前總是表現得很愉快，但他同樣有他的煩惱。在第十一回和十二回，作者寫馬克西做了一個夢，夢中他變成正常大小的男孩。讀者乃至書中的所有角色到這時才意識到： 馬克西其實非常想成為一個正常的男孩子。對自己不能長大，馬克西感到很遺憾，他失望地對霍庫斯說：“你說過人必須是個人，會做點什么事。可我什么人也不是，什么事也不會做。”他又覺得自己作為一個小不點做的事情是“太微小了”。而霍庫斯卻告訴他說：“世界上誰又能不做‘微小’的事呢?”這是一段插曲，在情節上，跟整個故事的關聯不大，但它表現了馬克西接受自己的過程，從此以后，小不點才真正坦然地做他這個小不點了。

作者凱斯特納把自己作為一個講述者，把小不點的故事用一種老式的講故事方式講出來。他自己會時不時地出現在故事當中，插那么一兩句話，故事的敘述看起來不緊不慢，而又引人入勝。他所刻畫的所有人物，也像他本人一樣富于幽默感。如第九回中，他詳細描述了魔術師和小不點合作演出的第一場，這個節目的構思是這樣出人意料，而講述的方式又是這樣不疾不徐，讀起來仿佛親臨表演現場，魔術師彬彬有禮的樣子和被捉弄的觀眾那又羞又惱的表情都歷歷在目。在第二十回馬克西出逃的那一章里，作者三言兩語，就刻畫了一個調皮有趣的小學生雅各布的形象，作者把他叫做“厚臉皮”，但實際上他是個既頑皮大膽、生氣勃勃，又不乏俠義心腸和男子漢氣概的小孩子，讀者很容易就會喜歡上這個人物。而最后一回對他一家人那一小段對話描寫，更加叫人忍俊不禁。

所選的這一回描寫的是小不點作為雜技演員首次登臺亮相的全過程。雖然讀者已經從前面的章節里了解了小不點與霍庫斯教授所準備的節目，但這一章還是寫得高潮迭起，令人不忍釋卷，每次讀者以為最后一個花招已經使完的時候，總是會接著出現又一個花招。作者的幽默之處就在于，他通過極其精到的對話描寫，傳神地向讀者展現了完全不知就里，而又非常自高自大的兩位觀眾是如何受盡教授的捉弄，而在這個過程中又一句都不提小不點的行動，使得讀者能站在一個知情者的地位上來閱讀，而更為兩位觀眾那又驚又怒的表現感到滑稽可笑。

與此同時，這一回也可以說是作者完全站在現場觀眾的角度，來審視小不點的首場表演。他通過普通觀眾的眼睛，來看教授完成的許多不可思議的事情，而讓主角小不點在結尾才出場，解開了所有謎團。精到的角度使得敘述格外流暢，一個又一個新的高潮令知道小不點的存在的讀者也體會到了現場觀眾的興奮，而從教授口中不時冒出來的幽默語言，又為這場精彩的演出加上了更多的噱頭。

這本不厚的小書中，處處有情趣盎然的情節出現，整個故事都是喜氣洋洋的。要說它講述了什么了不得的道理，也許講不出，就像波庫斯教授告訴馬克西的那句話一樣：

“我們變的戲法成不了大事。我們只能做到兩點。我們能使人吃驚，我們能使人大笑。”

如果書本能帶給人歡笑，這已經是很大的功績了。

(許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