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戲劇《馬致遠》鑒賞

《陳摶高臥》全名《西華山陳摶高臥》，又名《太華山陳摶高臥》，主要寫五代時華山隱士陳摶識人的慧眼和不愿做官、不為色迷的隱士風(fēng)度。

陳摶很有才學(xué)，賣卦隱居，能識陰陽妙理，兼通遁甲神書，有定死知生，指迷歸正的神功，“袍袖拂開八卦圖，掌中躔度一天星” 。對那些辯榮枯問吉兇的買卦之人，“全憑圣典，不順人情” 。他精通周易，深省歷史，“暗奪鬼神機，予知天地情” ，在汴梁竹橋邊，開個卦肆，指迷人生。陳摶并非生來就是隱士，因為他看到“五代間世路干戈，生民涂炭，朝梁暮晉，天下紛紛” ，所以才隱居華山，“以觀時變” 。可見他的隱居并非是因為厭世而避世，而是因為不忍生民涂炭但又無可奈何的一種處世態(tài)度。但是他又不完全是消極地聽天由命。當(dāng)他發(fā)現(xiàn)“中原地分，旺氣非常，當(dāng)有真命治世”時，他喜不自禁地下山到汴梁竹橋邊賣卦指迷。他一看見未發(fā)跡的趙匡胤和義弟鄭恩前來買卦問卜，便驚喜非常： “我等你呵似投吳文整，你尋我呵似覓呂先生。教我空踏斷草鞋雙帶鞓，你君臣們元來在這搭兒相隨定。這五代史里胡廝殺不曾住程，休則埋名隱姓，卻教誰救那苦懨懨天下生靈。”隱居賣卦只是表面現(xiàn)象，這段唱詞可看出他關(guān)心生民的苦心。而這種充滿神奇色彩的場面實際上也只是作者表現(xiàn)他具有識人慧眼的一種筆法，不宜僅做宣揚迷信來看。當(dāng)然他予先算定趙匡胤“是南方赤帝子，上應(yīng)北極紫微星” ，“他日必為太平天子” ，于偏僻處跪拜“接駕” ，稱呼“陛下” ; 算定鄭恩是“五霸諸候命，一品大臣名” ，雖瞎一只眼，卻如孤月明，這些描寫是有些神秘，但作者的用意仍在渲染陳摶的才學(xué)和眼力。他的才學(xué)還表現(xiàn)在為趙匡胤選擇“興龍之地”上。趙匡胤問及“天下大勢，何處可守，何處不可守”時，他幾乎是不加思考地回答說“興龍之地，莫如汴梁” 。并歷舉汴梁之利說： “左關(guān)陜右徐青，背懷孟附襄荊，用兵的形勢連著唐鄧，太行天險壯神京。江山埋旺氣，草木助神靈。欲尋那四百年興隆地，除是這八十里臥牛城。” 他的這段話使人想起諸葛亮的《隆中對》。他見了未來的治世君臣?xì)g喜不禁，“遇著這開基真命，翻今朝醉不醒” ，主要是因為他看到了 “治世人生，指日乾坤定” ，“從今后罷刀兵，四海清澄” 的前途。至于他個人，雖有孔明之才，卻愿“學(xué)那釣魚臺下老嚴(yán)陵” ，“倒身如酒醉” ，“酣睡似雷鳴” ，“枕上夢魂清” ，“袍底白云生” ，“誰理會的五更朝馬動，三唱曉雞聲” 。他這樣做并非沒有進取心。他“往常讀書求進身，學(xué)劍隨時混，文能匡社稷，武可定乾坤，豪氣凌云，似莘野商伊尹，佐成湯救萬民，掃蕩了海內(nèi)烽煙，早扶策溝中愁困” 。自從遇著趙匡胤鄭恩這未來的 “潛龍帝王”和“開國功臣”后，便毅然決然地拂袖歸隱，不去紅塵爭名逐利。可見他的隱居華山不能只從消極方面去解釋，更不是無才而故作清高。開始是因為不堪亂世而隱居，后來是因為治世有望而隱居。

趙匡胤登基之后，派使臣“將著安車蒲輪，幣帛玄纁” ，向西華山請陳摶出山，他以“物外之人，無心名利”加以謝絕。并不是他不愿與當(dāng)政者合作，他稱頌趙匡胤是“開基創(chuàng)業(yè)圣明君，舜德堯仁” ，“有一統(tǒng)乾坤” 、“滅狼煙息戰(zhàn)氛” 、“澤及黎民”之功和“招賢納士” 、不忘故人之德。他說明自己也曾 “雞鳴舞劍學(xué)劉琨，看三卷天書，演八門五遁” ，“遍游諸國占時運” ，目的是為國為民。現(xiàn)在既然“海岳歸明主” 、“萬國盡來尊” ，“法正天心順” ，他沒有必要“老去攀龍” ，無功受賞，而樂意高枕清風(fēng)、閑來臥云、蓬萊尋藥、商嶺采芝，所謂 “天下已歸漢，山中猶避秦” 。他不同意朝中文武象他一樣歸隱，希望他們 “朝中隨圣主” ，掛印守玉門，因為他們“既受了雨露九天恩” ，不必“想云霞三市隱” 。他自己則因為過慣了退隱生活，是個“酒醉漢” 、“睡魔王” ，做官后每日價“行眠立盹” ，“枉笑殺凌煙閣上人” ，倒不如樂道安貧，煉丹養(yǎng)身，穿拂黃塵的布袍，戴漉渾酒的綸巾。

他決心隱居終生; 但為了“報圣主招賢意” ，下了西岳華山，來到東京汴梁，住在寅賓館中，皇帝欲擬其官爵，然后召他入朝，但他百般不受。圣主只好加他道號“希夷先生” ，賜鶴氅金冠玉圭，與他朝會。他不貪名利，不圖富貴，見了皇帝也只是“打個稽首權(quán)當(dāng)拜禮” 。皇帝請他做官，他說“議公事枉損了元陽氣，理朝綱怕攪了安眠睡” ，因此“不要紫羅袍，只乞黃紬被” ， “本居林下絕名利， 自不合驅(qū)下山來惹是非，不如歸去來兮” 。他極贊山人之樂，鄙棄塵世間“蟻陳蜂衙，龍爭虎斗，燕去鴻來，免走鳥飛” ，“便博得一官半職，何足算，不堪題” ，倒不如他隱山修道，散誕逍遙，勝過入朝做官，“攘攘垓垓不伶俐，是是非非無盡期” ，教他“戰(zhàn)戰(zhàn)兢兢睡不美” 。

陳摶不但不為官動心，也不為色迷性。汝南王鄭恩奉皇帝之命，領(lǐng)御酒十瓶、御膳一席、宮中美女十人來寅賓館管待陳摶。為了使他出朝，鄭恩躲在一邊，讓十美女?dāng)_亂其性，求侍枕席之歡。陳摶把美女侍奉看做是遭“受魔障” ，毫不動心，反倒討厭這些 “醉婆娘”擔(dān)誤了他晚夕參圣燒香。他不喝美女奉來的茶和酒，責(zé)備要陪他同睡的十美女是“輕薄相” 。鄭恩出來勸酒，用圣人之言說明“好色之心人皆有之” 的道理，陳摶批評鄭恩“莽撞” 、“錯了眼光” ，說了句“貧道向來貪睡”，打起盹來。鄭恩拽環(huán)關(guān)門退出，美女留侍，陳摶驚醒，罵鄭恩是纏殺他的“瞎大王” ，“出家兒心地本清涼” ，“便是一千年不見也不思量” 。鄭恩天明開門來看， 這位“古撇先生”還在那邊“披衣?lián)玻鼱T待旦” ，埋怨鄭恩 “僥幸殺”他了。鄭恩為他的精神所感動，要“即奏官里，宮中蓋一道觀，使先生住持，封為一品真人” ，他卻回答鄭恩道：

把投林高鳥西風(fēng)里放，也強如銜花野鹿深宮里養(yǎng)。你待要加官賜賞，教俺頭頂紫金冠，手執(zhí)碧玉簡，身著白鶴氅。昔年舊草庵，今日新方丈，貧道呵除外別無伎倆。本不是貪名利世間人，則一個樂琴書林下客，絕寵辱山中相。推開名利關(guān)，掙脫英雄網(wǎng)，高打起南山吊窗，常則是煙雨外種蓮花，云臺上看仙掌。

陳摶不忍生民涂炭但不愿追逐名利，稱頌圣明君主但不愿做官享樂，這就是作者所要表現(xiàn)的一個有才有識的隱士的胸懷和節(jié)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