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遁
作者: 凱楓
我夢見一僻靜之區,
松蔭如嚴密的衛士,
鶴在天空高鳴,
應和谷中之泉流的嘀瀝。
滿著茸茸碧草的地上,
有數不盡的花兒,
微風悄悄地經過,
展動著,如愛美的女王之裙幅。
在竹林深處,
我安頓了靈魂之別墅,
且開歡樂之華筵,
愛神是其中的首座。
百鳥為我奏樂,
我低唱生命之舞曲;
樹林相互低語,
幸福這罕有之盛會。
憑流星之光,
與天使徘徊在夜里,
我問他命運之詮諦,
他回答:愛情與苦惱爭強。
我欣慰已離開人世,
遨游于這異域,
萬丈迷濛之白云,
為我隔絕了一切罪與惡。
胡也頻
詩人經常采用隱喻、象征的手法和夢幻、神話等形式,有時是幾種手法和形式并用,造成詩境的朦朧感。這首詩主要采用隱喻的手法和夢幻的形式,在虛無飄渺的氛圍里,叩響了抒情主人公“我”的沉重悲憤的心曲。
全詩共六節。前四節通過夢境抒發“我”對于理想的追求。這多組意象由具象所構成,每一節詩都是一幅生動的圖畫,色調明朗,氣氛樂觀,并各自包涵著豐富的意蘊。從第一節至第四節,分別隱喻和平與安寧、美好、愛情、自由等等。
后兩節著重描述抒情主人公“我”的心態。同時也從中折射出現實生活的面影。全詩至此,筆鋒漸轉。意象由具象轉化為抽象。時空由夢境的白日轉入午夜,“我”從流連忘返的“松蔭”下,“碧草的地上”,“竹林深處”,騰入夜空,徘徊在“流星之光”下,遨游在“白云”里。全詩原被夢的紗幕所籠罩,此時又為夜幕所遮掩,氛圍顯得更加飄忽,色調也變為灰暗、慘白,氣氛趨向悲哀。
詩人以夢境隱喻理想,以心境折射現實。前者由具象聯綴,后者用抽象虛擬,造成虛實之間的強烈對比。實際上具象的東西倒是現實中所無,而在詩中成為具體的客觀存在;相反,現實中所有的,被作了高度的概括:“一切罪與惡”。可以說,詩人的匠心正在這里。這一概括,有力地表達了“我”對現實的憤懣情緒,也起到了以一當十,以少勝多的藝術效應,從而給讀者留下眾多的聯想。既然“我”的理想為現實所無,那末它的對立面必定是現實中所有。作為和平、安寧、美好、愛情、自由等等的對立面,不外是,那因戰亂頻起、動盈不安的環境;那顛沛流離、饑寒交迫的生活;那充滿黑暗、罪惡,沒有歡樂、愛情、自由的社會,等等。面對如此現實,“我”的心境萬分困惑?!拔摇痹噲D探問“命運的銓諦”,回答是“愛情與苦惱爭強”。于是“我”完全失望了。誠然,“我”不愿與黑暗的現實同流合污,但又無力與之抗爭,那就只能“遠遁”了?!拔摇毙牢俊半x開人世”,更希望“萬丈迷濛之白云”,去“隔絕”那“一切罪與惡”。逃遁、回避當然是消極的,但是,“我”對“一切罪與惡”的決絕態度,卻是堅決而明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