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媽的紅色記憶-民間故事
一、風雨飄搖
姨媽的第一個男人,是皤灘鎮上呂家大少爺呂鳳翔。呂大少爺不是個居家男人,婚后不久,便在廣東投身軍旅,成了國民革命軍的一名年輕軍官。老家偌大家業,便全靠姨媽支撐,姨媽是呂家大院一呼百應的當家少奶奶。
那時,姨媽每次回娘家省親,總是腰挎“盒子炮”,坐著“東洋馬”,前呼后擁,很是威風排場。自小喪父喪母的媽媽和舅舅們能夠在亂世長大成人,多虧了姨媽嫁了個好男人,多虧呂家的照應庇護。
但正所謂福禍相倚,不可測度。這一天,姨媽正在賬房和管家核對田租賬目,呂家一個常年在外討賬追債的家仆大哭著一頭搶了進來:少奶奶大事不好了……大少爺……大少爺沒了!
呂鳳翔幾個月前還回來探親,說他已經投身到一個叫“黃埔”的學校,重新當書生念書,怎么會突然沒了呢?姨媽抬起頭,直勾勾看著那報信家仆,一時竟蒙了。直到緊隨家仆身后的棺木被抬進家門,姨媽這才明白丈夫沒了。呂家大院兒頭頂上的天,真的塌了!
接下來,姨媽就是想哭也無暇了。年邁的公婆早已臥床多年,哪里受得了這樣撕心裂肺的慘變?不待呂鳳翔棺木入土,便也撒手西去。呂家大院兒接連的三樁喪事,直把姨媽折騰得夜不成寐,憔悴不堪。
在民風古樸的皤灘,宗族意識和血親觀念如呂氏宗祠門前的百年銀杏樹一般不可撼動。呂家大少爺呂鳳翔沒有子嗣,和呂家大院兒最親近的應該是呂家近支親屬。因此,呂大少爺墳頭未干,呂家近支內親及八竿子掄不到的外戚們便聚到一起,商量著要扒分呂家的上千畝良田和十幾家生藥鋪。
眼見皤灘鎮最富裕的富戶大家就要分崩離析,仙居縣各路土匪也紛紛派出眼線踩點兒,想來分一杯羹。道貌岸然的親戚們都面露猙獰,正牌子土匪們又豈能袖手旁觀!
也正是在這樣一個風雨飄搖的多事之秋,呂家大院兒藏有越王勾踐“受國金盆”的消息,不知怎么就傳了出去。
好在姨媽嫁入呂家這幾年掌管大院兒內外事務,已養成些不讓須眉的巾幗氣派。見眼下幾個家丁不足以護院,便果斷拿出成箱的銀元,把一些青壯佃戶長工們組織起來保家護院。為使佃戶長工學會打槍放炮,還收編了幾個“江湖俠客”作教官。同時姨媽還放出話說,呂家兒子雖死,兒媳尚在。一切覬覦呂家產業想趁火打劫的人無論遠近親疏,呂家大院兒都將以匪類視之!
呂家內親外戚們雖然垂涎呂家財產,到底不敢明搶明奪。于是就聯合起來一紙大狀,把姨媽告到仙居縣國民政府。他們告姨媽不守婦道,在家克父母出嫁克公婆,是個不折不扣的“掃帚星”。克死丈夫公婆之后又勾結匪類,意圖霸占呂家產業。為借助國民政府勢力而達他們不可告人目的,這些人甚至不惜指山賣磨,把傳說中的越王勾踐的“受國金盆”,也許給了好古董的仙居縣長麥其芳。
這下,就算是姨媽再有能耐,恐怕也護持不住呂家大院兒的家業了。幾十個人十幾條槍對付土匪問題不大,卻無論如何也不敢跟國民政府抗衡叫板。呂家大院兒就像狂風惡浪中的一葉小舟,隨時都可能傾覆沉沒……
二、招夫入贅
鄉間野夫村氓到底消息閉塞,見識淺陋。國民政府初開云霓氣象正新,又豈是只認錢不講理的前清朝廷“八字衙門”可比?
國民政府仙居縣長麥其芳雖是清末舉人出身,卻非拘泥不化之輩。接到呂族內親外戚狀子稍加查訪,馬上便洞悉那幫居心叵測之輩企圖。當即便把他們好一頓訓斥:呂鳳翔以身殉國,便是革命烈士。革命烈士遺產,自然要受國民政府照撫保護。更何況,烈士遺孀劉映雪已經有身孕,皤灘呂家并未絕嗣。至于說呂家大院兒勾結匪類,則純粹是家業受到威脅下的無奈之舉,本縣長這就令她解散私人武裝。國民政府治下地方治安,自然由國民政府負責!
呂少奶奶何時有了身孕?呂家大院兒內外,私下議論紛紛,說什么的都有。
于是,國民政府一小隊警察便在警察局長姜龍飛的帶領下,開到皤灘鎮上震懾匪類,維持地方治安。匪患遲遲不能盡除,國民政府警察則干脆住進了房屋眾多的呂家大院兒!
警察局長姜龍飛是姨媽的同鄉,姨媽頗有以娘家人相視之意。再加上縣長麥其芳也常來皤灘鎮對警察們訓誡,呂家大院兒中人和警察們相處得倒也融洽。堂堂國民政府警察,儼然成了呂家大院兒的保鏢護院。
呂家內親外戚們偷雞不成蝕把米,自然恨透吃了原告幫被告的縣長麥其芳。于是就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派人到省城托關系找人,并大肆散布謠言,詆毀國民政府仙居縣長麥其芳。說麥其芳為霸占革命烈士遺孀劉映雪,進而侵吞呂家大院兒之目的,派警察入駐呂家大院兒,將革命烈士家園視為自己禁臠。
流言很快便傳到名聞江浙的省參議員“陳大腳”耳中。那“陳大腳”乃革命先驅,曾與“鑒湖女俠”秋瑾并稱,向來性如烈火嫉惡如仇,對民間欺辱婦女事情尤為痛恨。聽到這事情,馬上便向省參議院要了個“巡視大員”的頭銜,殺氣騰騰來仙居“除暴安良”。
謠言自然不攻自破。“陳大腳”在麥其芳的陪同下來到皤灘呂家大院兒,見姨媽雖然面色憔悴,眉眼間卻有種不讓須眉的倔強,不禁大生惺惺相惜之感。待看到進出呂家大院兒的姜龍飛,突然靈機一動。
“劉映雪,既然你腹中已經懷了呂鳳翔烈士遺孤,怎么可以繼續這樣內外操勞事必躬親?再說烈士遺孤,豈可一出生便沒有父親?我看你和那個警察局長倒也般配,不如你招他入贅呂家,給烈士遺孤認個干爹吧!”“陳大腳”大大咧咧地對姨媽說。
姨媽雖然也見過一些場面,不是拘謹之人,此時也不由為女“巡按大員”的信口開河目瞪口呆,一時張口結舌竟不知如何回答。
“陳大腳”以為姨媽害羞,竟哈哈一笑當場拍板:“這事兒就這么定了!今天我和麥縣長便一起來做大媒,玉成這樁好事!”
恰好此時姜龍飛走進大院兒,“陳大腳”劈頭就問:“姜龍飛,你怕不怕劉映雪克夫?若不怕,就脫了身上黑皮,做個呂家大院兒的上門女婿!若是怕呢,就趕緊帶上你的人給我滾出呂家大院兒!孤男寡女同住一個院子,瓜田李下成何體統!”
年輕的警察局長姜龍飛雖然對姨媽早有愛慕,事發突兀一時也不知該怎么回答。見姨媽低頭不語,索性也低頭不答,而眼角眉梢的喜悅,分明透著一萬分的愿意。
有“陳大腳”大包大攬越俎代庖,姜龍飛頗為順利地改隨呂姓,入贅呂家大院兒,成了姨媽的第二個男人。消息傳出,自然輿論大嘩。此事不但呂家的內親外戚們紛紛痛罵不已,便是仙居縣長麥其芳,也因失去得力親信而心中不快。但所有人的憤怒不快只能私下發泄,誰也不敢再出頭生事。要知道“陳大腳”素來以國民政府女權主義議員自居,不但連省督軍的桌子都敢拍,就是民國大總統,都要讓她三分的。
這樣一來,就算麥其芳真的對呂家大院兒圖謀不軌,恐怕也無計可施了吧?“怎么樣,對我這番‘拉郎配’,總該滿意了吧?”“陳大腳”回省城的那一天,得意地對前去送行的姨媽擠了擠眼睛。而此時,姨媽和“陳大腳”已經情同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