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濃的桂花酒-中國新傳說
一
1949年,廖識義在國民黨青年軍某部當連長,半年前剛和一個名叫桂花的姑娘結了婚。桂花姑娘家住贛南桂花村,是村里的小學老師。她中等身材瓜子臉,乖巧小嘴嫵媚眼,是村里有名的俏媳婦。
那時,解放戰爭打響了,解放軍很快打過了長江。國民黨部隊潰不成軍,紛紛向南逃竄。廖識義舍不得把新婚嬌妻留在家里,就回家帶上桂花隨部隊南下,要把桂花帶去臺灣。來到廈門,碼頭上人山人海,都是要逃往臺灣的。好在青年軍是國民黨的“王牌軍”,優先安排上船。
在登海輪時,國民黨保安團的衛兵看了廖識義的證件,一把將桂花攔住說:“不準帶家眷赴臺。”廖識義雙眼一瞪,指著剛上海輪的團長說:“他怎么可以帶家眷?”衛兵沒好氣地說:“你是團長嗎?”廖識義無話可說,這時他才知道帶家眷赴臺要校官以上的才有資格,可自己只是一個尉官。這下他傻了眼,不能帶家眷怎么辦?人都到了廈門啊!叫桂花回家,千里迢迢的,一個弱女子,在這兵荒馬亂的時局能不出問題?時間不允許他猶豫,衛兵猛然推了他一把,怒斥道:“快上船,別擋了別人的道!”他一個踉蹌跌進了船艙。桂花見狀魂都沒了,大聲呼叫:“識義——”廖識義從船板上爬起來,猛一轉身就要擠下海輪,但被身邊的士兵拽了回去。因為這時海輪已經開動了。
桂花看著海輪載著丈夫遠去,淚水奪眶而出。她人生地不熟,舉目無親,也不知要去哪里。昏昏沉沉不知走了多遠,迎面一輛小轎車開了過來,“嘎”的一聲在她身邊停下,從車上下來一個五十來歲的軍官。那軍官打量了她一眼,見她長得如花似玉,就上前問:“姑娘要去哪里?怎么一個人單獨步行?”桂花看著面前這位長官,抹了一把淚水,就把自己要和丈夫去臺灣被衛兵攔了下來的事說了。長官聽了后說:“姑娘,我帶你去臺灣尋找你丈夫好嗎?”桂花一聽抹去臉上的淚水,“撲通”一聲跪下說:“謝謝長官!”長官伸出雙手扶她起來上了車,車上還有兩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和一個青年男子,大概是長官的太太和家人。
到了廈門,長官領著她要上海輪。衛兵一見長官,忙點頭哈腰讓路。桂花怒瞪了衛兵一眼,衛兵一怔,忙討好地說:“對不起,剛才我有眼無珠,請多多包涵!”
二
桂花到了臺灣,暫時住在長官家里。家里的太太、姨太太見丈夫又帶了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回來,心中很不是滋味,把她視為眼中釘、肉中刺,可是有長官護著她,一時也不便翻臉。桂花和長官一家同住一幢別墅,同一桌吃飯,長官還派人給她買了旗袍、高跟鞋,讓她涂脂抹粉,打扮得和姨太太一樣。桂花很不自在,就主動找些事干,如打掃衛生什么的。可是長官不讓她干,要她天天陪著太太、姨太太摸麻將。桂花就像被關進籠子的鳥,由不得她自己了。她常常問長官打聽到自己丈夫的下落沒有,可長官總是說目前還沒有消息,再耐心等等。
一天長官去上街,把桂花也帶上了。長官對桂花說:“你到臺灣也個把月了,還沒出去見見世面,今天好好逛逛。”在長官家住了這么多天,她已經知道長官叫蔣遠慶,是國軍的師長。車開進了鬧市,蔣師長問桂花:“臺灣好嗎?”她說:“臺灣是寶島,怎能不好?”轎車開進“銀河賓館”停下,蔣師長帶著桂花進了房間。桂花傻乎乎地問他到這里來做什么?蔣師長說:“休息。”桂花一聽慌了神,在這種地方休息不就是……她轉身要跑,可是房門緊閉,她要開門,卻怎么也打不開。蔣師長上前說:“要走?不要我幫你尋找丈夫了?”桂花懵了,他這不是乘人之危?只得央求他說:“蔣師長,你不能這樣,我是有丈夫的人。”此時此地,蔣師長怎會放過她,上前一把抱著她按在床上。桂花極力反抗,可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面對一個身材魁梧的軍人,還不是羊落虎口?桂花就這樣被他奸污了。
又過了幾天,桂花問蔣師長,打聽到她丈夫的下落沒有?蔣師長重重地嘆了口氣說:“我問了許多人,都說他下落不明,可能是渡海時掉下大海淹死了。”
這消息如同晴天霹靂,桂花差點昏倒,好在她扶住桌子才沒倒下。她大聲呼叫:“不!不可能,我自己去找……”說著就要出門。衛兵一把將她拉了回來,說:“人海茫茫,你上哪里去找?蔣師長都找不到,你人生地不熟的能找得到嗎?”蔣師長上前摟著她安慰地說:“你就跟我住下,我能養活你,為什么非要去找一個小連長?”桂花傷心欲絕,哭成了淚人。
后來桂花成了蔣師長的三姨太。盡管她不愿意,進了籠子的鳥還不是由主人擺弄?不久,桂花生了個小男孩,取名蔣振生。
三
1978年,蔣師長出車禍死了。他一死,這個家的大權就讓大太太把持了。她對桂花橫加虐待,辭掉了保姆,把全部家務加在她身上。一個三姨太轉眼成了保姆,整天不停地干活,還常常挨打,這樣下去不要被活活折磨死?桂花過不下去了,就偷偷離開這個家。她從此改名叫春花,為了生活,讓20歲的兒子蔣振生買了一輛三輪車,幫人載客拉貨。兒子曾是蔣家少爺,體弱無力,一天也賺不了幾個錢。為了接濟生活,年近五旬的春花只好到街頭撿破爛。
臺北一家釀酒廠的王副老總,見春花人雖然老了,但長得一副好模樣,不像是撿破爛的,一定是遇上了什么困難。王副總很可憐她,眼看酒廠衛生員不夠,問她愿不愿意到酒廠當衛生員?雖然工錢不多,但總算有碗飯吃,春花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就答應了。她知道這碗飯來之不易,工作很認真,因此很得王副老總的賞識,不久又調到釀酒車間,工資也增加了。不久兒子蔣振生也進了酒廠,安排在配料車間幫助配料。母子倆有了穩定的工作,干得很開心。
后來春花才發現,酒廠生產的酒是桂花牌,這酒順口好喝,還帶有濃郁的桂花香氣,銷路很廣,酒廠賺了不少錢。春花觸景生情,她本名叫桂花,家又在桂花村,桂花村盛產桂花,過去曾是釀制桂花酒的發源地,歷史悠久。可是在清末民初,戰亂頻繁,民不聊生,桂花酒廠就這樣消失了。因為沒了桂花酒廠,好多客商來村里買桂花,生產桂花餅、桂花糕、桂花香精、桂花糖,就是沒有桂花酒。桂花酒曾是進貢皇上的好酒,可是失傳多年,怎么在臺灣又冒出來了?難道臺灣桂花酒廠有桂花村的人?她不便打聽,心想日后如有可能回桂花村,辦個桂花酒廠也是一條路。因此她對釀造桂花酒多了個心眼,想暗中記下釀制桂花酒的配方和生產程序。
四
上世紀80年代末期,春暖花開,冰河解凍,兩岸民眾終于可以相互往來了。此時,春花恢復了原名“桂花”。桂花想要回桂花村辦桂花酒廠,可是桂花酒的配方和生產流程還未拿到手。于是她耐著性子,在酒廠又干了一年,把所有生產原料及生產程序都搞得一清二楚,這才帶著兒子蔣振生回到了大陸家鄉桂花村。還沒進村,撲面而來的是漫山遍野的桂花林,郁郁蔥蔥,香飄十里,這更激發了她開辦桂花酒廠的愿望。她把這想法和村主任一說,村主任拍手叫好,說:“我們村本來就是生產桂花酒的發源地,如今你要恢復辦桂花酒廠,是全村人求之不得的好事。”桂花得到村里的支持,就到縣工商局申請開辦桂花酒廠,并遞上了臺北桂花酒廠的有關資料和銷售情況。工商部門看了有關資料,認為桂花酒廠前景看好,就為她辦了工商營業執照和商標注冊手續。
經過十個月的籌建,廠房完工,設備安裝就緒。剪彩那天,村里張燈結彩,鼓樂齊奏,桂花酒廠在鞭炮聲中掛牌成立了。
幾個月后,試產出第一批桂花酒。桂花一喝,覺得味道不對,酒味比臺北的桂花酒淡,不僅沒有桂花的香氣,還有一股餿氣,只能全部報廢。
桂花懵了。這是怎么搞的?她在臺北桂花酒廠釀制車間里工作了近兩年,潛心學習配制技能,這次完全是按臺北桂花酒廠的程序操作的呀,怎么會這樣?她左思右想,難道是配料上出了問題?兒子原先在配料車間,她就問兒子會不會是配料有問題?蔣振生說:“配料車間是酒廠的心臟,絕對保密,除了兩個配料員能進入最后的制作車間外,任何人不得入室。”桂花知道了原因所在,就讓兒子返回臺北,千方百計要弄到最后配料的秘方。
蔣振生回到臺北桂花酒廠,對王副老總說,他生在臺灣,長在臺灣,在大陸生活不慣,于是又回來了。王副老總見他這個熟練工回來,當然高興,還是讓他在配料車間做幫手。
一天,在配制過程中,蔣振生偷偷潛入絕密的配制車間,進了一個密室。看里面是一個大水池,水池里全是釀制好的酒正待配制,傳送帶不時把一簸箕一簸箕的桂花送進來,放在酒池上方,密室里蒸氣彌漫,熱氣騰騰,桂花的香氣在熱氣中漸漸滲入酒中。這時,密室里蒸氣溫度逐漸升高,蔣振生耐不住了,想要開門出去,可是門卻被關死了,怎么也打不開。蔣振生急了,拼命敲門,最后只得打手機求救。等到技術員趕來,他已經昏迷倒地,最終還是沒有醒來。
五
蔣振生在臺北桂花酒廠配料車間傷重不治的消息,傳到大陸,桂花傷心欲絕,急匆匆地趕赴臺北。酒廠老總廖凱元赴東南亞旅游了,王副老總接待了她,交給她一部手機,說是她兒子的遺物。桂花悲憤地責問王副老總:“你們為什么要向我兒子下此毒手?”王副老總說:“配料車間是釀酒的最后一道絕密程序,外人一律不許進去,你兒子為什么要偷偷進去?莫非想偷盜釀酒絕招?總之,他的死與我們廠方無關。”
桂花說:“配料車間既然是絕密,為什么進了人都不知道?”她想告廠方,律師告訴她:廠方早有規定,釀酒重地閑人莫入,你兒子私自進入確實有過錯,上了法庭也告不贏,不如接受廠方的撫恤金。桂花無奈之下只好如此。
辦完兒子的后事,桂花在查看兒子的手機時,偶然發現手機存貯的短信中,記下了釀制桂花酒的絕招:利用高溫高壓使桂花香氣滲入酒中。而桂花在家鄉釀酒則是將桂花用水浸泡,把浸泡的桂花水摻入酒中,這樣酒味就淡了。再說桂花浸泡后,會發酵變餿。丟了兒子一條命,才換來釀制桂花酒的絕招,這代價也太大了!
桂花打起精神,回到桂花村,就著手改造車間高溫高壓設備,不久果真釀制出了和臺北酒廠一樣香醇的桂花酒。桂花高興得一口氣喝下了一大杯自己親手釀出的桂花酒,流著淚說:“我終于成功了……”
桂花村的桂花酒源源不斷地出廠銷往各地。因為桂花酒廠的主要原料桂花就地取材,成本低,桂花酒的銷路日益看好,以后又銷往日本、菲律賓、新加坡等地。而臺北桂花酒的銷量逐漸減少,究其原因才知道大陸桂花村也辦起桂花酒廠,而且比他們的更便宜。這下臺北酒廠的老總傻了眼,大陸怎么會有他們桂花酒廠的密方?再聯想到桂花的兒子蔣振生死在配料密室,很可能就是去竊取配方。于是臺北桂花酒廠就把桂花告上了法庭。
酒廠老總廖凱元對酒廠泄密的事很重視,開庭那天親自出庭。開庭時,桂花緩步走上被告席,廖凱元一見到她眼睛瞪得老大,說:“你、你是桂花嗎?”桂花一怔,看了他一眼,說:“你是誰?我并不認識你呀。”廖凱元激動得大喊一聲:“我終于找到你了!”桂花一片茫然,怔怔地看著他。廖凱元說:“我是你丈夫廖識義呀!”桂花搖搖頭:“不,我丈夫廖識義當年早就掉下大海淹死了。”廖凱元忙卷起左衣袖,一條兩寸長的傷疤露了出來。那塊傷疤是桂花和廖識義結婚不久,廖識義上樹為她掏鳥蛋,從樹上摔下來留下的。桂花一見,聲淚俱下地說:“識義,真的是你?你還活著?”廖識義破涕為笑地說:“桂花,我不是好好的嗎?”他轉身向法官大聲說:“這官司不打了,她是我妻子,我們是一家人。”
六
廖識義帶著桂花回到酒廠他的辦公室,問:“桂花,你是怎么到臺北來的?”
一句話勾起了桂花心中傷心的往事,她把自己沒能上海輪,走投無路之際遇上蔣師長以及后來的事,一股腦地說了出來。廖識義一拳擊在桌上說:“這個壞蛋終究沒得好死!”
桂花又問:“你為什么把廖識義的名字改叫廖凱元?”廖識義說:“是當初剛到臺灣時蔣師長強迫我改的,說什么‘廖識義’諧音‘要失利’,不吉利,要我改叫‘廖凱元’,諧音‘要凱旋’。現在回想起來一切都清楚了,他要我改名,后來又派我出國,都是為了讓你找不到我,讓你死了找丈夫這條心,好一心一意地跟著他。”桂花恍然大悟,喃喃地說:“原來是這樣。”
廖識義問桂花:“你在大陸怎么也想到辦桂花酒廠,而且生產的酒和我廠的一個味?可是盜取了我廠的秘方?”桂花毫不隱瞞地說:“是的。早知道臺北的桂花酒廠是你辦的,我就不必來偷桂花酒的秘方了,也就不會斷送了我兒子的性命。”
廖識義開導她說:“人死不能復生,你不要太悲傷了。”桂花說:“不管怎么說,兒子總是從我身上掉下的肉。”廖識義說:“不說這些,今天是我們重逢團聚的日子,應該高興。”桂花的淚水又流出來,她說:“我在你廠打工好幾年,你當老板怎會不知道一個叫桂花的女人?”
廖識義說:“你在廠里不是叫春花嗎?再說我在臺北還有好幾個公司,酒廠的業務一直都是王副老總管著,所以才會錯過相見,你就不要過多責怪我了。”桂花聽著默默點頭。
桂花起身理了理廖識義斑白的發絲,嗔怪地說:“兩岸開放都幾年了,你怎么不來桂花村找我,你好狠心呀!”
廖識義說:“你冤枉我了。兩岸開放后,我第一批就回桂花村找你,我想和你在桂花村辦桂花酒廠。可是當我回到村里,見到桂樹阿公,向他詢問你的消息,他告訴我說,自1949年我帶你去臺灣就再也沒回來過,他還以為你在臺灣和我在一起呢。”廖識義抹了一把淚又說,“我聽了桂樹阿公的話,知道你兇多吉少,心中似貓抓一樣難受。我又到了廈門等地打聽,都沒有你的消息,我還以為你已經不在人世了……”
廖識義把桂花帶回家,桂花見家中有一對年輕男女,就問:“他們是……”廖識義說:“是我兒女,可惜他們母親十年前就因病去世了。”
桂花有些傷感地說:“天注定你要再娶,我要再嫁。我們好好的一對,就這樣陰差陽錯的錯過了。”
廖識義的兒女聽說了父親和前妻桂花的不幸遭遇,非常感動,走到桂花身邊真誠地說:“我們親媽已不在了,您就是我們的媽。”桂花動情地把他們倆緊緊摟在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