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幸福桃之夭夭-世間感動
《一》
簡明是我的家教。
讀高中時他曾跟我爸爸學過油畫,爸爸說他乖巧聰明,無師自通,是個人才。那個時候我才十三歲,讀六年級。我可以經??吹胶喢髟谖壹依锘蝸砘稳ァK膫€子很高,站在我面前的時候我就成了小矮子。我總是揚著頭跟他說話,我說,簡明哥哥,你坐下來跟我說話好不好?
簡明總是好脾氣地笑著刮我的鼻子,說,好的,夭夭。
從此,簡明每次一跟我說話就蹲下來。
我不是不知道自己的缺陷。從七歲那年開始我就不再長高,一直到初中畢業,我的座位永遠是第一排,而且,從小就沒有人愿意跟我玩,他們總是說,哎呀,夭夭太慢了我們別等她!
于是我只能畫畫,跪在地板上鋪上白紙,用五顏六色的水彩筆涂鴉。其實我一點兒也不難過,因為,至少有簡明陪我。
他是我的全職家教,從我初中畢業開始就是。因為我不可以再讀書,盡管我考上了市重點,可是爸媽不放心我離開他們。
《二》
簡明每天至少有十二個小時在我家,他把我的課程排的滿滿的,讓我不得有絲毫的空閑。
可是我并不安寧,居然有漂亮女生上門找簡明。
終于在第五天,又一個女生來找他的時候,我發了火,第一次。
當時我正跪在地板上畫那副“墜落天使”的畫,簡明坐在旁邊,那個女生走過來彎下腰看到我的畫時她驚呼,哇,好漂亮??!
簡明揚起頭得意地說,那當然,夭夭聰明著呢!
是嗎?那個女生輕輕地問,夭夭你多大了?
也許她是無意的想找一句搭訕的話,也許她真的只是想知道我的年齡而已,可是她卻不知道,她的那句“你多大了”狠狠地擊中了我僅有的一絲自尊,每一個字都砸在我的心上,血流不止。
我站起身,揚著頭回答她,你記住,我十五歲了!
我十五歲了!我又大聲沖著她重復了一遍,然后在她和簡明驚愕的目光中走進房間,房門被我用力地關的“哐當”一聲響。
門外傳來簡明和那個女生爭吵的聲音。
你走開!簡明很大聲地說,你不要再來這里!
簡明……那個女生帶著央求的語氣說,可是我并不知道……
別說了!簡明的語氣很決絕,你走吧!
然后就是關門的聲音,終于悄無聲息。
簡明并沒有來敲我的門。我把收音機的音量開到最大,來掩蓋我難過到窒息的心情和壓抑的哭聲。
我無法讓自己平息下來。
我的憂傷和眼淚一起紛飛,鋪天蓋地。
《三》
媽媽告訴我,桃之要回來。
我埋著頭繼續涂鴉,不說話。
小姨在桃之六歲那年帶走了她,從此就很少回家。只有到年底才可以見到一次,可是我一點兒也不想見她。
在她的面前,我會被自卑壓得喘不過氣,我一直都不明白,同樣是爸媽的女兒,為什么桃之可以出落的高挑美麗而我就不能。桃之已經讀大學而我卻只能待在家里自學,盡管有簡明這樣難得的家教,我仍然無法放下自己的缺陷讓自己如常人。
可是桃之還是回來了,盡管我有千萬個不愿意,她還是硬生生地擠到我的面前來。
《四》
我開始和桃之住在一起,她不想住校,而我家離她所讀的大學不過幾十米遠的距離。
可是我真的一點也不喜歡。
星期天早上她居然告訴我她要和簡明一起出去采風。
采風?我冷笑道,大學生就是浪漫。
夭夭也一起去,簡明說,可以在外面寫生。
不了,我說,我還有英語題沒做完。
然后我就看到最殘忍的一幕,桃之挽了簡明的胳膊走出去!
我無法想象桃之挽著簡明胳膊的那一幕,那簡直讓我崩潰。
我回到房間翻開那本散發著薄荷氣息的綠色日記本,那是我十五歲生日時簡明送給我的,上面有他龍飛鳳舞的大字:送給最可愛的女生,夭夭。祝生日快樂。
我在里面寫了無數遍的簡明,簡明,簡明……直到整個眼簾都布滿純藍色的鋼筆字才罷休。
這只是屬于我一個人的日記,盡管千篇一律,可是每一個字都很快樂,它們印證的,是簡明陪伴我的日子,有跳躍的陽光藏在里面。
可是現在桃之回來了。
簡明開始很少很少時間陪我,很多很多時候都是我一個人跪在地板上涂鴉。
桃之也很漂亮,可是簡明從來不對她發火。他總是好脾氣的答應她的每個要求,像當初答應我的一樣。
《五》
桃之讀大二,業余時間給一家雜志社做模特兒。桃之的確是美麗的無話可說,每一張照片都拍得美輪美奐,要么憂傷的要么明媚的,每一個眼神和動作都恰到好處,和專業模特無異。
晚上擠在一個被窩里,桃之會小聲地給我講簡明,如何如何體貼,如何如何善解人意。她說他真的是個很難得的好男孩,有最純澈的靈魂和漂亮至極的眼睛。
這些應該是我講給桃之聽的,而現在,居然被她用華麗地詞藻講給了我聽。
我緊緊地抓著被子的一角咬緊嘴唇默不作聲。我仰面睡,眼淚流下來一直流到耳朵里。黑暗中那場無聲地哭泣,哭泣中遺失的純真容顏,從來都無人知曉。
我在一夜之間失了語。
我開始整天的畫畫,埋頭不語。
《六》
我不再貪戀任何人。
我開始熱衷并專一的畫畫。桃之成了雜志社的專業模特,簡明也有了一份很不錯的工作。他們掙很多錢,可以自力更生。
桃之亦不必再跟我擠同一張床。
媽媽很開心,她說,桃之畢業了,就和簡明結婚。
那個時候桃之已經大四,而我也已十七歲,可是我的個子仍然沒有任何變化。
我并沒有流露出任何傷心的表情,我甚至可以在桃之面前喊簡明哥哥,簡明會用手輕輕地揉我的頭發然后蹲下來說,夭夭,最近還好嗎?
他問這句話時我才發現,我們真的是很少見面了。
那段朝夕相處的日子被我給壓在了記憶最深處不愿被提及的角落,那本薄荷日記留了許多處空白,放在桌子上很久都不曾碰它,封面上落了薄薄的一層灰塵。
那里面,塵封著一個十五歲女生最原始最純潔的一段情感。
《七》
對于一個侏儒來說,幸福是個多么奢侈的東西。我曾偷聽過簡明和桃之的對話。
簡明說,夭夭最近心情不好,我很少有時間陪她,我想介紹朋友給她認識。
她不懂的,桃之說,夭夭是侏儒,她根本就不懂感情。
《八》
簡明和桃之的婚禮定在我十八歲生日的那一天。
桃之穿了漂亮的純白婚紗站在簡明身旁,像一個不小心墜落在凡間的天使。簡明的臉上有幸福的光圈圍繞著,我終于發現,美麗的桃之和帥氣的簡明是多么般配。
我把最近畫出的最滿意的一幅畫送給他們,畫上有天涯有海角,還有一個天使在飛,很純粹很唯美。我在上面寫,天涯海角,陪你到老。
這原本是我想對一個人說的話,而現在,我把它送給兩個人。
也許真如桃之所說的,夭夭是個侏儒,她根本就不懂感情。
我躲在角落里目睹了他們的幸福,然后離開。